自从上了大学、开始工作,特别是在鹤鸣消失之后,我就很少觉得吃饭是一种享受,很少感受到吃饭也是一种满足。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我应该很少有心思吃饭,吃饭也只是身体的需求而已。如今却让我想起了许许多多饭桌上的美好。
午餐过后,我跟着嫂子收拾餐具,强劳动和连续不断的劳作,会让人忘记伤痛,忘记想念;一边收拾一边和嫂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尽是一些琐事。谈论中不可回避的是那个我人生中第一次迎来的准女婿——顾菲尔。谈到他的时候,我也会按照人们传统的观念,不轻不重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中国人对于自己的情感是隐晦的,即便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也难说出自己的真情实感。爱是融化在一日三餐的反复,以及相伴伊人的每一次日出日落。说我爱、爱的很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语,似乎只存在于古诗和艺术作品中。
回到房里,准备午睡。感到我的心里还有一丝的喜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与亲密的人谈论顾菲尔之后,我都会有这种愉悦。换上睡衣,躺在凉凉的竹席上,屋顶的隔板打开了,露出了青瓦。屋顶是今年年初的时候翻盖的,青瓦也是今年年初烧制的,看着青色的房顶,感觉很是清爽。我把空调被盖在身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空气中有淡淡的月季花的味道,听着窗外竹林中传来的声声鸟叫,反而让人感觉到一丝空灵。
“我的小乖乖,来,到奶奶这儿来。奶奶给你糖吃。”奶奶站在东院的木梯上叫着我。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她,她的面孔有些模糊,但我却那么认为那就是我的奶奶。想一想我都这么大了,奶奶还用这种方式逗我,我望着她,笑着说:“奶奶,你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不吃糖。奶奶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听了我的话,奶奶满脸悲伤,带着哭泣说:“这下怎么办,我的小乖乖,我的小乖孙呢?不见了!”奶奶着急地在原地打转。看着着急的奶奶我很心痛,想要回答奶奶我在这儿,可是奶奶消失了,我惊得大叫,在楼上楼下四处寻找。找得我满头大汗,忽然明白奶奶已经去世了。想着奶奶去世了,我的心一痛,泪水出来了。
随着心痛,我的意识回来了,奶奶过世二十多年了,这还是奶奶第一次进入我的梦中。想着这20年来,奶奶都不成来入梦,应该是我把自己丢在了死亡的境地,才断掉了与奶奶的联系。正如奶奶在梦中的那句话“这下怎么办?我的小乖乖,不见了。”这么多年我把自己杀“死”了,却不曾想过爱我的奶奶,真是枉费了奶奶对我的疼爱。
“我的雁呤,是什么梦,让你如此难过呢?”顾菲尔的声音传来,我忙睁开眼睛,他正在轻柔地为我抹去眼角的泪水。见到他,我的心里忽然有了被爱的暖流,让我瞬间变得脆弱,一把抱住他,想哭的冲动,直向我席卷而来。我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却并没有嚎啕。可能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不再习惯痛哭。菲尔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温和且带着安慰的口吻说:“好了,好了。只是一场梦而已。”菲尔重复着这样的话,也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他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那么温柔。
待我从忧伤的情绪中走出来,我离开他的怀抱,坐好,抱着双膝,悠悠地把梦中的情景讲给菲尔听。听完我的讲述,菲尔伸出手来拂开遮住我眼睛的发丝,温和而柔情地看着我说:“奶奶,在天上看到我的雁呤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她那么爱你,一定不愿看到我的雁呤伤心;她也一定希望我的雁呤像现在这样被人爱着,幸幸福福地生活。”说着,他站起来,走到床对面的红木橱柜上,指着照片说:“这位就是奶奶吧!”那是我四岁的时候,奶奶抱着我坐在榕树下的一张照片,也是我和奶奶两人唯一的合影,虽然是黑白照片,却是我最珍惜的一张相片。
见我点了点头,菲尔忙跪下来,对着照片行大礼。我惊愕看着他的行动,不知他要为何?他行过礼之后,郑重其事地对着相片说:“奶奶,我是您的孙女婿顾菲尔,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你的乖孙女,我一定会给她幸福。请您放心吧!”说完,他站起来看着一脸感动的我说:“奶奶听到了,奶奶让我告诉你,让你好好地接受这个孙女婿的爱,幸福快乐的生活。不要再伤心难过了。这样她在天之灵也就放心了。”
心里好感动,他让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眼神,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他——顾菲尔,真的是我心中那个没长大的男孩吗?我被他感动了,我被这个男人打动了,在我的心里似乎已经开始信服、开始认为我可以爱上这个人了。他站起来,看着我两眼含泪,忙走过来,挨着我坐着,抓着我的手问:“还在难过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未来的每一天,每一道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都会一直陪着你。执子之手,与尔偕老。”
他的话好甜蜜,感动的泪水充盈了我的双眼,我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的眼睛,问:“菲尔,你不后悔吗?你会离开我吗?”菲尔高兴地摇摇头说:“我亲爱的你,我怎么能够离开你呢?爱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后悔呢?每天与你相对都怕时间不够,怎么会离开你呢?你难道感受不到吗?从你同意抓住我的手之后,我是多么激动,多么欣喜。”
我反手抓住他伏在我手上的手,温和地看着他。他那么认真,让我不能够去质疑他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爱的人会骗我,但是鹤鸣留在我心中的伤是那么重,我害怕有一天爱我的人忽然不见了,就像他那样,一声不响、了无音讯。
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当初鹤鸣为什么会不辞而别,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刚开始在校园、出租屋,甚至那座城里找不到他的时候,我伤心、痛苦,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清醒的时候疯了一样地找他,打听他的下落;糊涂的时候,就会做一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在出租屋里转来转去,抱着他的东西坐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神经质地蹦起来。我变得非常敏感,走在校园里总感到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对人多的地方、嘈杂的地方产生了恐惧;有时候还会产生他在身边的幻觉,忽然之间就会歇斯底里的来一次发泄,抓自己的头发、挖自己的胸口,不洗脸、不洗头、不吃饭,就像是死人一样。在鹤鸣失踪的那一年中,如果不是芳汀无微不至、不厌其烦地照顾我,送我去医院,防着我自杀,陪着我、安慰我、帮着我找他,或许我早就没命活到现在。现在想来我不禁心生恐惧,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疯了,只是没人告诉我,没有进精神病医院,因为太痛、太痴、太执着毁掉了我的人生。
在这样疯狂中度过了一年,我没找到他,连派出所也对我的三番五次询问产生了厌烦。问遍了所有认识他的人之后,找他毫无希望,我忽然觉得以前认为的他是不是出了意外的这种想法很荒唐,想着他应该是不想见我,只有不想见我、一心想要避开我的人才会毫无音讯。因为他的失踪是在我们之间矛盾激化的时候,是在那天下午我们之间的谈判失败之后。
大二的上班学期,不知道二哥从何得知我在与他谈恋爱,又或许是因为二哥到学校来看我,撞到我和他“同居”。二哥非常生气,先是不问青红皂白把他痛打了一顿,然后又当面指责他哄骗无知少女,说他明知道大我八岁,而我还是一个刚刚18岁的女孩,还要与我同居。当时二哥是气疯了,什么难听的话就说什么?二哥的话就像匕首一样绞碎了他的高洁、骄傲和清白。他被莫名其妙的一阵凌辱,但是为了我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向二哥解释我们之间的清白,二哥当时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一边在我屋子里收拾东西,把我的东西搬去酒店,一边忙着为我联系法国的一所大学,让我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他、离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