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诚王妃笑着道：“非钰你瞧，这四个姑娘好不好？”

齐非钰早移开目光，看着诚王妃，脸上露出几分王孙公子特有慵懒和高傲，淡淡道：“好不好，都跟我没关系，我懒得看。只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儿太浓了，我闻着不舒服，让她们有多远滚多远是正经。”

四个美人脸上本都挂着笑，含情脉脉看着齐非钰，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向往。

哪里想得到，齐非钰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时之间，四人如遭雷击一般，又羞又愧又恼又郁闷，脸色也难看至极。

诚王妃脸上的笑容一凝，半眯了眼，瞪了齐非钰两眼，到底不愿当着众人落儿子的面子，便挥手道：“都下去吧，本王妃跟世子说说话。”

一时众人退去，诚王妃心底怒火翻滚，紧紧皱着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母妃一心为你着想，担心玉兰怀上了，你没人伺候伤了身体，这才用尽心思，精挑细选了这几个美人。你是个聪明的，母妃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母妃忙前忙后，到头来却换来你这样的态度，被你当众打脸，你还有点良心不？”

见她满脸怒容，齐非钰赶紧把心头的郁闷压了压，站起身作揖，陪着笑道：“好母妃，我的亲娘，我是嫌弃她们四个，瞧不上她们，跟你有什么关系？儿子有多在意你，你难道不知道吗？您大人大量，可别为了外人，跟我使脸色、发脾气。再说我是亲儿子，您跟谁恼，也不能跟我恼不是？”

诚王妃向来疼爱儿子，听齐非钰如此说，又见他放低姿态，一脸紧张瞧着自己，心里的埋怨登时都散尽了，啐一口道：“知道我是亲娘，你还给我气受。”

齐非钰连忙道：“我哪儿敢气您？您养我一场不容易，我长大了之后，又跑到外面呆了几年，让你提心吊胆的。我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对不住您，一心一意想在外面挣前程，给您涨脸面……”说了一通好话，又亲自斟了茶，送到诚王妃面前。

诚王妃被他说得红了眼圈，狠狠瞪了他一眼，才道：“你在外头时，受苦了罢？我瞧着你瘦了好多，听说身上还有伤口，可怜见的。不过话说回来，要说你也是自讨苦吃，以你的出身，什么都不干，日日吃喝玩乐，干等着就能得爵位，何苦跑到战场上吃苦受累？你是不知道，听说你在战场上搏命，我吃什么都不香，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每天下午必定要到小佛堂拜一拜。至于别的事儿，我就算做了，也都是糊弄的，从未上过心。”

她面色严肃，实际上，一颗心早就被齐非钰的话打动，语气不由自主柔软了很多。

齐非钰连忙道：“让娘担心了，儿子心中甚是愧疚，但儿子是男儿身，心中有自己的志向。若一直在王府待着守着，那不是儿子期盼的。”说着凑上前，把诚王妃手里的帕子拿过来，给母亲拭泪。

诚王妃一把将帕子夺回来，用帕子蘸了蘸眼角，瞪了儿子一眼，说道：“罢罢，过去的事儿就不说了，咱们且说眼前。娘知道，你心里恋慕着玉兰，不愿在她怀孕的时候纳人，给她添堵。你之前说，玉兰不愿让你碰别人，这事儿娘也记得。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她既嫁了你，就该事事以你为先，让你的日子过得舒适舒坦。她如今怀着孩子，根本就不能伺候你，难道要你一直忍着等着？你如今有了官职，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房里却没个妥帖的人照应，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她微微眯起眼，又道：“你回去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千百年来，女人都是这么过过来的，她执意要你当和尚，是不是太不贤惠，太不拿夫君当回事了？何况，她不可能只生这一个孩子，总要生三四个才行。难道每次她怀上了，都得为难你，让你吃苦头吗？男人哪有不爱女色的？时日长了，不必我说什么，只怕你自己也会生出怨言的。”

齐非钰皱眉，正要说话，诚王妃却又道：“你放心，娘这么做，也不是在为难她，只纯粹是为你着想罢了。今儿个这四个姑娘，身份都不怎么样，是娘从府里丫鬟中挑出来的。你自己选两个，或是瞧得中，都纳了也成，给个通房的名分。另外，在圆房之前，娘安排人给她们灌一碗红花，直接绝了她们的子嗣就是。如此一来，你的子嗣，便都会出自她名下，也算对得起她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通话，对着齐非钰轰炸了一番，直到觉得口干了，方才停下来，端起茶抿了几口。

齐非钰看着她，并没有跳脚争辩，而是很平静很温和的道：“多谢娘想着儿子，也多谢娘为玉兰着想。娘做这一安排，始终记得维护玉兰的地位，玉兰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对娘心存感激的。”

见他似乎没有与自己叫板的意思，诚王妃缓和了脸色道：“是不是觉得娘说得特有道理？”

齐非钰微微一笑：“是，很有道理，娘考虑事情十分周全，且处处以儿子为先。看来，之前是儿子吃错醋了，虽有了孙子，但在娘心目中，儿子的地位仍是屹立不倒的。”

诚王妃笑了笑道：“那，你答应了吗？”

齐非钰摇头：“娘的心意，儿子心领了，但这几个丫鬟，儿子却不愿领受。”

诚王妃脸色一变：“敢情刚才你说那些话，都是在消遣我？”

齐非钰诚恳的道：“儿子怎么敢消遣娘？在这世上，儿子最在乎的女人，便是您和玉兰了。儿子不要通房，其实不是怕玉兰不高兴，是怕等您的孙子出生了，长大懂事了，会生我的气，埋怨我这个当父亲的。再有，也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安全，让他们能无忧无虑长大，不必遭受伤害。”

诚王妃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皱眉道：“你这都是些什么话？怎么我听不明白呢？”

齐非钰看着她，不答反问道：“娘，当初您怀着我，父王往其他女人房里歇着的时候，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您还记得吗？”

诚王妃脸色骤然一变，眸中的光芒，也在一瞬间冷凝下来。

齐非钰耐心等了半天，见她并不答话，便自己道：“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之前并不知道怀胎十月有多辛苦。如今亲眼瞧着玉兰孕吐，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可大夫说了，这只是刚开始，等以后月份大了，肚子越来越大，容貌会变丑，身体得承受很多痛苦。等到生产的时候，更是得在鬼门关闯一闯。当初娘怀着我时，也是一样的感受吧？”

听了这番话，诚王妃再次红了眼圈，默了半晌，叹息道：“可不是吗？生个孩子，就像是脱胎换骨似的，做女人，比做男人难多了。”

齐非钰也叹了一声，这才道：“做妻子的，辛辛苦苦为夫君孕育子嗣，夫君却为了自己的**，与旁的女子卿卿我我，弃妻子于不顾，难道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说一声妻子该贤惠不能嫉妒，就能心安理得，对妻子的辛苦、痛苦视而不见吗？夫君不在左右陪着，我想，妻子心中所承受的，比身子所承受的，要痛苦得多。我不敢恨父王，但实话实话，我如今懂了孕育有多辛苦，忍不住就心疼娘，心底不由自主的，便会生出几分抱怨来。”

诚王妃再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原先心底的怒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出嫁半年，跟诚王闹翻之后，她日日以泪洗面，觉得生活没有一丝乐趣，生不如死，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那时，她所经历的心酸和绝望，非一般人能理解。

直到怀上齐非钰，她才觉得，日子还是有指望的。

从那以后，她便只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活。

生下齐非钰之后，她所有的心神，都被占据了。

即便如此，也没人懂她的心思，大家都说她命好，王妃之位坐得牢牢的，日子过得光鲜亮丽。

这么多年了，也只有玉兰说了一声，其实您也不容易。

而如今，齐非钰也知道心疼她了。

但儿子说的话，跟玉兰说出来的，听起来，感受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纵然那时，她的确恨极了诚王，但当她因为怀孕狂吐，当她脸上长了不少色斑，当她大腹便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期盼诚王会到自己身边来，说几句好话安抚一下，或是给自己倒一盏热水，静静陪伴着也成。

这样简单的心愿，终究只是奢望。

事儿过去了，她便不愿去回想，但如今齐非钰提起来，她才恍然记起，其实自己骨子里，根本就不想当个贤惠的女人。

做母亲的，为儿子付出再多都不觉得辛苦，也不求回报。但是，儿子能懂得自己的辛劳，愿意感恩，愿意更亲近自己，终究是让人感动、欢喜的。

一时之间，诚王妃心中柔肠百转，看着齐非钰没说话，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齐非钰静静看着她，正色道：“世人都说女人该贤惠一些，对这一点，儿子本不怎么在意，如今娶了玉兰，倒是觉得，再贤惠的女人，心底也会有独占夫君的想法。不然，后宅之中，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争风吃醋的事儿来？这一点，母妃承认吗？”

诚王妃手慢慢攥紧了，并不点头，却也没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