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说完之后，齐非钰露出激赏之色，微笑道：“兰儿，你说话总是有道理的，不过，你当人人是你吗？这贱人若能有你这样的心性，岂会沦落至此？”

韩暖月听了这番话，心中嫉恨不已，很想指着玉兰骂几声，但理智告诉她，若她这么做了，她的处境会更凄惨。

她心念电转，决意为了今后的安生日子，暂时退让一步，便低下头轻轻抽泣道：“我自是赶不上陈侧妃的，我未来的日子，更是没法儿跟她相提并论。事已至此，我往日的种种幻想都化为流水。如今，我只想求姨母给几分怜悯，让我在夫家能立起来。你们说我没志气也罢，说我没皮没脸也罢，我只是想活下来，想舒坦一些，我有什么错？”

她说着便泪如雨下，向诚王妃磕头道：“姨母，你是信佛的，求你开恩，给我几分怜悯吧……”

诚王妃露出迟疑之色，拧着眉道：“容我想一想。”

韩暖月一听，明白事情有回转的余地，不由得一阵心喜，正要再接再厉，齐非钰已经开口道：“不成，母妃，此事我已经表明立场，绝不会让步。这贱人惯会做戏，眼泪如不要钱一般，瞬间功夫就能流出来。她心里恼恨玉兰，哪怕如今玉兰网开一面，以她的心性，绝不会心存感激，反而会觉得若不是玉兰，那风风光光嫁给我的人就会是她。这贱人没皮没脸惯了，相信我，她绝对会这么想的。若来日她时常到你跟前走动，挑拨你与玉兰的关系，咱们家还有安生日子吗？到那时，夹在中间最为难的人，是我呢。”

他看向诚王妃，目光坚毅，嘴唇轻轻抿着，声音中似乎带了几分悲伤：“母妃，儿子的心意，你不在乎吗？你要将儿子置于左右为难的境地吗？”

见他这般，诚王妃一颗心早就偏得不行，连忙道：“行行，母妃都听你的，不让她上门就是。”

韩暖月呆住了，自己含泪哀求，字字泣血一般，竟比不过齐非钰几句话吗？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不敢露出不满之色，咬着唇道：“表哥，我难道是不分好歹之人吗？陈侧妃肯放过我，我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激。我向你发誓，若日后上了门，定然对陈侧妃绝口不提。不不，我一定在姨母面前说她的好话，让姨母跟她和睦相处……”

齐非钰寒眸如剑，冷冷扫了她一眼便移开，冷笑道：“谁要你说好话了？玉兰好不好，母妃心里清楚得很，要你来拉扯？你也不必在这里哀求做戏了，我一言既出绝不收回，母妃也是一样的。我会亲自给守门的人传话，若有谁敢将你放出来，我一定严惩。至于母妃身边的人，我也会下命的，你休想再靠近母妃。你是否真心悔改，我根本不在乎。你这个人，我以后再也不愿瞧见，省得被你恶心。你的人生，以后你自己摸爬滚打，好自为之。”

韩暖月浑身的血都凉了，巴巴看向诚王妃，眼泪滚瓜似的淌下来。

却听得诚王妃道：“罢了，以后我不见她就是。”

一阵绝望涌上心头，韩暖月越发哭得上不来气，眼睛一翻便晕死过去。

见她如此，诚王妃不觉得可怜，反而有些厌烦。

她将目光移开，落到玉兰身上，长叹一声道：“今日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放过暖月，你能以德报怨，我心里很欣慰。王爷提主意说，让你先从侧妃做起，来日若非钰愿意，一定让你当正妃。我本觉得你出身低，不是个能挑重担的，但如今瞧着，你头脑聪慧，为人磊落，又有胸襟，再磨砺一两年，来日未必不能挑起这诚王府。”

玉兰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阵欣喜，扬起头微微含笑。

齐非钰更是大乐，眉开眼笑道：“母妃就是有眼光。”

诚王妃白了他一眼：“你就会拍马屁。”

她将玉兰唤到身边，又殷殷教导道：“刚才你说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此言甚是。我日日念佛，为的就是提醒自己，一定要保留自己的本性，不能迷失。身为当家主母，表面瞧着，大权横握，生杀予夺，威风光鲜。可内中艰酸，只有身临其境了才知道。这府里有嫡出有庶出，有正妃有侧妃，另有丫鬟仆妇差役，林林总总几十、几百张嘴。若由着性子肆意妄为，如何服众？以雷霆手段治家，或是只顾自己舒坦，皆不长久。底下的人能你争我斗、手段百出，当家主母却必须稳住，上下调和、宽厚容让、顾全大局，彰显风范。不然家不成家，过得像战场一般，又有什么意思？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一步一步走出来，这是我的一点心得体会。以你的聪慧，来日必定会是一个合格的世子妃。”

玉兰脸上浮现出感动的神色，知道诚王妃是在教导自己，有拿自己当正经儿媳之意。

才走进这里一个月不到，竟能得到诚王妃的认可，这是她不敢想象的。

一路走来，风雨不少，春菱、紫嫣、初锦、韩暖月之流，对自己怀了万千怨恨，手段各出，不曾想，反倒成了自己的助力，令自己与诚王妃之间的隔阂一点点消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得失之间，谁能算得清说得明呢？

心绪百转，玉兰欠身道：“多谢王妃指点，我出身不高是事实，不足之处很多，来日还要王妃多多费力。”

诚王妃勾唇，露出微笑道：“你这是要拜师吗？怎不给我敬一杯茶？”

玉兰还未说话，齐非钰凑趣道：“明儿个一大早是要敬茶的，倒是不必再单敬一回。”

诚王妃指着他道：“你这算计得也忒精了，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你的心肝下跪吗？”

齐非钰道：“不是舍不得她，是舍不得让母妃破费。若她行了大礼，母妃好意思不给赏钱吗？我这是为母妃着想，好让母妃节省一些呢。”

诚王妃撑不住，笑了起来。这时，有小丫鬟在外面道：“王妃，王爷问你事情处理完了没？让你快些出去，一起守岁呢。”

诚王妃道：“这就来。”说着带着齐非钰、玉兰，一起出去了。

至于那晕倒的韩暖月，诚王妃只低声嘱咐了几句，让人将她送回自己的住处了事。

等回大厅后，依旧是诚王妃、玉兰同坐一席。

安侧妃心里早如长了毛一般，见她们回来，眼眸不由得一亮。

两人都没谈起刚才的风波，安侧妃坐立难安，到底耐不住，凝眸于玉兰，咬着嘴唇问：“陈氏，表小姐哪儿去了？再有，方才的事儿，王妃为你们调和，但谁对谁错，到底得有个说法吧。”

玉兰看她一眼，抿嘴笑笑道：“说了是点小误会，且跟侧妃毫不相干，侧妃何必刨根问底？”

安侧妃撇嘴：“你这嘴可真严，你这般遮遮掩掩，竟不怕底下的人说三道理吗？”

玉兰上下看了她一遭，脸上微微笑了笑说：“哪个长舌妇会说三道四？莫非是侧妃你？”

安侧妃脸色一变：“你别血口喷人，我怎会是长舌妇？”

刘侧妃打圆场道：“她的意思是底下的人，是丫鬟、婆子们。”

玉兰震惊道：“底下的人，竟要议论主子们的是非吗？怎么会有这么不知事的下人？就为了堵她们的嘴，我就得出面解释，这是哪里的规矩？”

安侧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诚王妃静静喝着茶，并没有说什么，看着玉兰的目光里却带着一丝笑意。

能忍让，但也绝不会懦弱到委屈自己；不惹事，但事儿找上来绝不畏惧。且她是个有主见有见识的，能镇住场子，绝不会在面对挑衅之时茫然无措，绝不将自己的荣辱，寄托在他人的怜悯上。

眼前这女子，年纪不大，但性子着实不错，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接下来，众人消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