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的爱不能毫无保留,我又为何要不顾一切爱你?
她说的很慢,声音轻,却极为清晰。
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带着叩问之意。
齐非钰双手攥紧了拳,仿佛心尖上塌了一块。
他与玉兰初见,是在高府。当时,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湖,玉兰正与醉了酒的高宸风厮闹。
几经挣扎,她不但顺利挣脱了高宸风,还令高宸风狼狈不堪。
那时心底便觉得,这个女孩挺彪悍的,跟其他女子不一样。
一步步走过来,她展现出的与众不同之处,牢牢吸引着他,令他一颗心,不知不觉就落在她身上了。
这女孩儿看着柔弱纤瘦,骨子里却极强韧,不管面临多少坎坷波折,都不改风骨。
如斯女子,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一朵开在深山的幽兰。
他一心一意恋慕她,有时候也觉得,以玉兰这样的品貌为妾,屈居人下,实在委屈了她。但是,他又能如何呢?玉兰的出身,实在太低了些。
玉兰模样、品格都不差,即便偶尔有彪悍之举,他也觉得可爱,喜欢到不行。若她能有个稍微体面些的出身,哪怕是个寒门官家出身的女儿,哪怕她是庶出,哪怕她在嫡母眼中什么都不是,他也定然会说服家中父母,千方百计求娶来。
可是,他期盼的,终究只是期盼,不可能成真。
见齐非钰只是呆呆盯着自己,没有言语,玉兰心头发沉发冷,一股缓缓的痛如冰河流过。
前世的经历,似乎已经远去,成为前尘往事。 今生,她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丫鬟,纵然有些小聪明,但命运却坎坷艰难,仿佛江上浮萍一般。
从高府出来,挣脱恶魔一般的高宸风,已经消耗了她半条命,且还是托了齐非钰、张继安的福。心底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至多能当个寻常商户人家的正室。齐非钰乃皇室贵胄,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
齐非钰将来,定然是要求娶名门贵女的,此是理所应当之事。自己一个卑微如尘的奴婢,又怎配得上出身显赫、品貌绝佳的齐非钰。可是,命运偏偏不由她自主,竟让她与齐非钰的纠葛越来越深,深到让她甘愿沉沦,深到让她明知道不该,却还是爱他恋他,无法自拔。命运对她是眷恋的,让她成功逃离高府,得到了暂时安宁的生活,还能与齐非钰有这么多的交往。
命运对她,又何其残酷。于茫茫人海遇上一个自己爱的人,而那人也恰好钟情自己,这是多么难得呀。可是,他们的身份,却是云泥之隔,根本就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这些她都想得极清楚明白,可是,如今将这一切掰扯开来,齐非钰以沉默应对,她仍旧觉得心痛万分,隐约还有几分失望。
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实际上,内心深处,她还是存了一丝奢念的。
虽然她叫陈玉兰,不叫玛丽苏,但是,心底还是盼着深爱自己的男子,能在自己表白了心迹之后,强势告诉自己,这世上,他只在乎自己一人。哪怕全世界反对,他也要娶自己为妻,让自己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一起携手人生路。
如今,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觉得,自己应该退让一步,只要心底有爱,名分不是问题。
自己却觉得,若他真的深爱,怎会舍得让自己为妾为侧室,一辈子受人欺压。
到底是他不够爱自己,还是自己不够爱他呢?这真是个无解的问题,这答案,跟“这世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差不了多少。
月色下,两人相对,默默无言。许久,齐非钰才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玉兰,你这话不公平,我并非不在意你,并非想让你受委屈,只是有,我有我的不得已。你是奴婢出身,虽然我不会因为这个轻视你,但我这样的身份,容不得我任性。我的父母长辈,根本不可能允许我娶你为正室。你让一步,好不好?我会尽力,寻个门第低些、性情温顺的庶女娶为正室。到时候,我只拿她当个摆设,绝不会爱上她。到时候,我只独宠你一人,只予你一人真心,好不好?”
他说完这番话,便冲着玉兰微笑,那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夏日的细雨,温和中带几分央求。玉兰一双明澈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然后挺直腰道:“看起来,世子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但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世子,我与陆辉不过偶尔见面,说几句话儿罢了,但每次被你撞见,你都一副要吃了陆辉的模样。将心比心,若你有了正妻,不能时刻伴着我,我岂能无怨?倘若你娶了别的女子,与旁的女子亲近,我这颗心便如油煎一般,日夜饱受折磨。”
她叹了一声,肃正了脸色道:“我的话,你是不是难以理解?好,那倘若我当了你的妾之后,不甘寂寞红杏出墙,那时候,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齐非钰笑容一滞,仿佛不认得玉兰似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遭,才道:“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
玉兰扬着头道:“怎么不能一样?旁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管不着。但我这个人,对于情是极在乎的,对于我的男人,也是有要求的。若我的丈夫有了旁的女子,我根本就不能继续以真心相待。到那时,我不是求休书自去,就是红杏出墙。”
齐非钰脸色发白,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玉兰闭一闭眼,忍住汹涌的泪水,挺直了腰道:“我一个奴婢,原不配说这些话,但既然跟你交了底,便要交代明白。你屡次救我,这恩情我根本报答不了。这些时日相处,我确实对你有情意,可是,我绝不愿与人为妾。我若嫁人,必定要堂堂正正当个正室,且还会将夫君管得死死的,绝不许他找旁的女人。这是我的底线,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改变。”
她咬一咬牙,继续道:“话都说明白了,你我有缘无分,能做的,不过是各在天涯,各自安好。不过,你救我的大恩,我永远铭记心上,日后若有机会,必有所报。”齐非钰牢牢盯着她,坚决的道:“我不要你报答,不,我要你报答,我要你这个人,要你以身相许。”
玉兰苦涩一笑:“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不满意,只管取走就是,但以身相许绝无可能。我宁愿死,也不会做你的妾。”齐非钰只觉得心如被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声音都在发颤:“你明明知道我恋着你,不可能让你死,却故意说这话来扎我的心。”
玉兰叹息,眼泪簌簌落下。齐非钰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和脸颊,那手有些颤,仿佛想碰她,却又纠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