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虎目审视着百里晟轩，素日里就极为威严的脸庞阴沉得不像话。
久久未语，场面一度陷入了若有若无的锋锐之中。
倒是百里晟轩全然没了平时的冷傲与薄凉，只维持着恭敬的姿态。
谢绾嘴角的笑意微凝，她略是担忧地望着男子，眸光流光似水波荡漾起涟漪一般，由深入浅，很快消失不见了。
镇国公夫人哪里不是瞧见了谢绾微僵的神色，微微触动，绾绾不是与魏世子青梅竹马，怎生这看似对越世子有意的模样。
越是观察，越是觉得猜测不错，这一下，她那一点儿心思也没有了，既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一对璧人欢心起来，又颇为心疼她那个傻儿子。
左右不过思索了片刻，含娇带嗔地怒视了镇国公一眼：“老爷你这是在做甚？晟轩在唤你呢？”
镇国公紧绷的脸憋不住了，满是爱怜地望向了他的夫人，温柔道：“夫人。”
镇国公夫人心里暗骂一句老不正经的，脸上却泛起了红晕，好不娇羞。
她敛了神色，抚了抚谢绾的肩膀：“绾绾都在这儿看着呢。”
镇国公脸庞错愕，不由望向了女子，她柳眉微蹙，也真似不虞的模样。他也是微微一愣，不由多看了百里晟轩几眼。
他虎目一闪烁，干咳了几声，好像在掩饰着什么：“好，好。”
百里晟轩作揖，只简单地站在一旁。
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落座，陆续有丫鬟奉茶，便开始谈起婚礼的事宜。
……
镇国公府是历代簪缨的住所，府邸虽不华贵奢蘼，但自有沉实的底蕴。
四处设有青玉阁楼，软纨蚕冰簟，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轻轻地踏了上去，倒映出人影。
男人以天下为任，驰骋朝堂，争夺权势。女人生于后宅，料理琐屑事儿。
这不，几个男人已经在正堂中谈起京城中的局势，蓄谋着如何争夺那个位置，而女子们已然漫步在廊道中。
素雪飘扬，散落在半空中，好似千百只白色蝴蝶在飞舞。
谢绾搀扶着怀胎数月的镇国公夫人，徐徐行走着，风起三千乌丝绡动，黛眉轻轻舒展，微弯。
她伸起素手，抚了抚头发，颇是姿色天成，占尽风流，叫远方那片笼了白雪的苍茫山水都为之一亮。
镇国公夫人不经意望见如此活色生香的盛景，不禁呆了呆。
她笑了笑，声音柔和：“绾绾生得极美。”
谢绾垂眸，随之柳眉一扬：“绾绾与舅母都是美人儿。”
这话说得无比贴心，镇国公夫人笑得俏丽极了，就像是二八少女一般。
她轻轻地点了点谢绾的头：“你呀，舅母都年华逝去了。”
谢绾只笑不语，笑靥灵动，都要人的魂魄给勾走了。
镇国公夫人默了默，道：“舅母今日好生观察了越世子一番，他相貌上乘，战绩显赫，也是在意你的。”
“这样，舅母与你母后也就放心了。”
大抵天底下所有母亲皆是如此，担忧着自己的儿女，总是希望把最好的给他们。
谢绾自是懂得这个道理，清目微转：“舅母与母后都不必担心。”
镇国公夫人颔首，不知想到了什么，道：“绾绾你是心仪越世子的吧。”
谢绾神色一愕，不禁苦笑起来。母后与舅父舅母他们都尚且以为她还是喜欢魏初的，皆是要一一解释一番。
她坦坦荡荡地迎上了镇国公夫人的视线，郑重其事地点头：“是，绾绾心仪越世子。”
兴许是女子的神色太过坚定，镇国公夫人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巴。
她沉吟了半晌，搭过女子的素手：“绾绾，只是越王爷与越王妃那里……”
“今日请期这样的事儿，他们都未露脸，这实在是于礼不合。”
谢绾笑意一顿，清目中闪过一丝惊人的戾气，稍纵即逝。
镇国公夫人在后宅见惯了多少阴私，又听闻了京中的流言。
哪里不明白其中玄机，她的手紧了紧：“绾绾，一切要小心为上。”
“出嫁从夫，不比从前，不能再如此行事。但你是皇家嫡长公主，断不能叫他们欺负你去。”
谢绾一一道是，忽然问道：“今日，怎么不见玥表妹与相言表哥？”
镇国公夫人神色一顿，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慢慢地，转向女子，语气凝重：“绾绾，舅母知道这一番不该与你说。”
“可为了相言那个傻孩子，舅母不得不自私一回。”
谢绾心下一紧，忙不迭问道：“相言表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眼中的担忧不似做伪，可到底是把他当做是哥哥看待。
镇国公夫人摇头道：“他无事。他与玥儿在偏殿。”
谢绾微乎其微地舒了一口气：“那舅母所言？”
镇国公夫人凝视着女子，明亮的天光，眸光若水，五官更显瑰姿艳逸，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原先一直想要说的话一时不查便脱口而出：“相言心仪于你。”
谢绾愕然看向他。
镇国公夫人的脸庞似乎有些微微羞愧，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傻孩子，不得不自私一回：“相言恋慕绾绾许久。从来你与魏世子有了婚约，相言就心仪于你，只是你与魏世子两情相悦，他就默默地把这一份情意藏在心底。”
谢绾神色微动，又听镇国公夫人道：“后来，传出了魏世子的丑闻，绾绾与魏世子退婚。舅父舅母都心疼极了绾绾，而相言那傻孩子更是要求娶你，他虽无大功立业，却也想要庇佑绾绾一生。”
谢绾呆呆看着镇国公夫人，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上一世相言表哥直至死也未曾娶妻，她一直未曾发觉，不过是以为当时镇国公府岌岌可危，舅父舅母和离，他不愿娶妻罢了。
竟没有想到有这样的缘由在此。
谢绾清目微闪，一时间心里不是什么滋味，无意间得了相言表哥的真心，竟还耽误了他一生。
镇国公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是舅父舅母自私，也想相言将绾绾迎娶进镇国公府，一生也好好爱护绾绾，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只是没想到，越世子请婚，圣旨也落下，绾绾你也心仪越世子。”
谢绾喃喃道：“舅母……”
镇国公夫人一笑，看似是惋惜，实则是释怀：“只是舅母再自私，也不能强迫绾绾。越世子如此出色，相言自是及不上。”
“这样，倒是显得舅母心思狭隘了。”
谢绾几乎是在一瞬间否定：“怎么会呢。绾绾也知道舅母是真心疼爱绾绾。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