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尸体无声无息,血腥味浓郁得过分,叫人心里发颤。
再是不甘又如何,自古至今,死在皇宫宫墙下的冤魂数之不尽。
成王败寇,向来是这个道理。
身后的宫人心里一惊,望着这浑身煞气的妖娆女子,像是第一次认识长公主似的。
记性中长公主是何等的模样的,雍容华贵,一颦一笑自带着逼人风华。而现在的女子,竟像是一朵开得灿烂极了的罂粟花,摄人心魂。
谢绾似察觉到他们灼热的视线,偏过头对着他们嫣然一笑。
宫人心里一悸,双腿一软,忙不迭颤着声音道:“长公主。”
谢绾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秋风乍起,扫起了落叶,在地上追逐着,最终垂在地面上。
这又是秋末了吧,前世的沈贵人死在这个季节,今生又是如此逢时。
甚好。
逆光从远方飘零而下,照耀在女子身上,使之覆上了一层不可亵渎的圣灵。
偏偏她红衣似血,占尽风流,像是坠落芳华地狱的九玄仙女,高贵出尘,又莫名妖魅。
她稍稍抬起头,笑靥嗜血而残酷。
死了沈贵人,那么接下来,就是沈府了吧。还有魏语嫣,谢静璇,一个个都逃不了。
不知女子静立了多久,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味弥漫涤荡着,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毕竟这处在如此瘆人的景象中,任谁都会心觉得毛骨悚然。
半晌,谢绾拢了拢红裙,裙摆骤然收紧,她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两颊的乌丝,恣意而慵懒。
她的声音如同桃花酒一般清越媚人:“父皇的旨意已然毕了,你们做得不错。”
“有赏。”
宫人恭敬地垂下头,瞧不清他们的神色,只听他们诚惶诚恐道:“奴才谢过皇上,谢过长公主。”
谢绾摆了摆手,伸出素手,肌肤细如凝玉,在日光的倒映下美得惊心动魄:“南笙,回宫。”
南笙会意,搭过谢绾的手,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主仆二人款款离去,其中红衣女子倩影灼灼,似携带着馥郁芬香的气息,光艳逼人。
踏上石阶,步履平缓,拾阶而上,一步步消失在翠色掩衬的尽头。
远处青天长空,翻腾的云海却是如同烟霞瑰丽,美不胜收。
宫人痴痴愣愣地望着这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过了老半天,寒风一吹,惊得他们肌肤寒毛倒竖。
他们悚然一惊,扑腾着站直了身体,一不小心瞧见了那个血人的瘆人面容。
平日里最是勾人的媚眼突突地瞪直,尚且还残留鲜艳的液体,慢慢地流淌着,叫人心里发怵。
宫人登时一溜烟地离去,砰然一声巨响,将娇兰殿的大门紧紧地阖上,彻底将里头的景象阻隔。
昔日的红墙摇摇欲坠,朱漆殿落,这一刻似乎长满了荒草一般,叫人深切地感受到其荒漠与死气沉沉。
不远处耸立的宫殿依旧,屋檐上的苍龙腾腾滚动着,凤凰展翅欲飞,轻易叫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多了一缕冤魂罢了,锦和皇朝依旧皇权倾轧着,无数人仍挣不破这枷锁。
……
京城外郊地牢一隅。
这儿的阴森丝毫不亚于京城的宗人府,一路上稀无人烟,数不胜数的枯干直指着苍天,拼命地生长着,像是鬼爪子一样,干涸而冰冷。
惩治犯人的残酷手段有千万种,关押犯人的牢狱也多得数不过来。
踏进地牢中,一股腐烂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地底不断冒着冷气,直把人的血液凝固,不动。四处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偶尔只有眼睛子散发着冷幽光的不明生物在扑腾着翅膀。
噔噔噔。
轻微的脚步声,在这无声的地牢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步步朝着更深处走去,来人浑身散发着死士一般的冰冷,竟像是地狱中的鬼差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呜呜呜……”
终于在这个鬼地方听到了人声,似有人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哭泣,又好像因为寒风入骨,冻彻血肉的疼痛而哭喊。
“哭哭哭!死到临头,还在鬼哭狼嚎什么!”
一中年男子似乎厌恶透了这哽咽的哭喊声,心烦意乱,他像是野兽一般在咆哮着,声音由低至高,渐渐地滚动开去。
“咳咳……”
妇人沙哑地咳嗽了几声,她短暂地急促地长呼一口气,似乎已然病入膏肓。
她沉默了半晌,很快冷冷嗤笑:“正是因为死到临头,才要哭两嗓子。”
这尖锐至极的冷意,哪里还见方才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
咯咯。
中年男子似乎紧紧攥紧了拳头,骨头在咯咯作响。他狠狠怒斥着:“蠢妇!”
妇人当即仰天长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地牢,来回萦荡:“是啊!我是蠢妇,那么老爷你呢?”
“再聪明又如何,沈侯府不也一样毁在老爷手中,沈侯府无一人幸免。”
黑暗中一阵疾风掠过,倾尽了多少恼羞成怒的恨意:“闭嘴!”
中年男子恶狠狠地掐住了妇人的脖子,像是被仇恨吞噬的恶鬼,丝毫不心慈手软。
“唔……”
妇人的命门被掐住了,喉咙在冒烟,在发哑,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眼角流淌着晶莹的泪水,是解脱:“老爷,你杀死妾身吧,妾身也不想活了。”
“妾身早就不想活了,求你杀死我吧!”
是啊,她的亲儿沈等白已死,沈府也败落了,现在她沦落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每日不过一个馒头,又冷又饿,竟比乞丐还要可怜可悲。
她不敢寻死,她也知道沈老爷也不敢寻死,而她现在终于解脱了。
妇人开怀一笑,却猝不及防被中年男子放倒在地上,砰然一声巨响。
“咳咳……”
没死成?
她脸上的笑容僵结了,顾不上自己尚且还在咳嗽着,眼珠子瞪得老大,像是要突出来,她声嘶力竭地朝着中年男子扑打着。
“老爷,你为什么不杀死我?”
“老爷,求求你杀死我吧!老爷,妾身自己不敢寻死啊,求求老爷让我解脱吧!”
中年男子死命地躲闪着妇人的拳打脚踢,他也心灰意冷,不管不顾,任凭着自己自生自灭。
这世间能逼死人的,孤独算一个。无昼无夜,无寒无暑。空寂与沉默被放大到极致,这,足以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侯爷,沈侯夫人。”
悄然潜入地牢的女子终于轻轻地唤了扭打中的二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