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寒光乍现,玄慈大师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奄奄一息的他在死命地挣扎着。
“咕噜咕噜……”
落下,一剑封喉。
一大滩血迹飞溅,散落在半空中,似粲然撒开的一朵烟花,极鲜艳的,霍地开放了。
偶尔有鲜血沾染在旁人的肌肤,温热的液体徐徐流下,登时叫他们惊呼起来:“啊……”
地上的玄慈大师慢慢地,慢慢地瞪直了眼珠子。
七窍流血,四肢僵硬。
月光清凉如水,缓缓地洒在大地上。
最终,他终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而一旁的沈贵人像是有所感应地挣扎了起来。
谢绾随意地摆了摆红色长裙,轻启淡色唇瓣:“很好。”
“有赏。”
十数个侍卫眼中闪过一丝喜意,答道:“谢长公主。”
谢绾挥了挥手,转向了浑身在发颤的许昭仪:“许昭仪,你以为如何?”
许昭仪尚且还在震惊与恐惧中,见了方才如此血腥的场面,实在缓不过神来。
后宫女人是狠毒不假,可有谁比得上眼前的红衣少女,开在荒芜之地的罂粟花,分外妖娆,轻易夺走人的魂魄。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常:“长公主掌管六宫,如此行刑自是有长公主的道理。”
谢绾轻轻挑了挑眉,桃李惨然,颇有记忆中那个男子的邪魅。
她随即拢了拢神色,端的是长公主咄咄逼人的姿态:“本宫若说他们死有余辜呢?”
许昭仪惊了又惊,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谢绾发觉。
她俨然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长公主心怀六宫,臣妾深以为然。”
谢绾微微一笑,偏过头望向了许昭仪身后的侍卫宫女:“你们呢?”
扑通扑通扑通。
一个个跪倒在地上,他们低下头答道:“今日之事奴才什么也不知。”
甚好。
谢绾稍稍抬起头,一泓清目亮得惊人,她直视着天空,天生贵主惊人,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她字字珠玑,铿锵有力:“今日滋事重大,牵扯良多。”
“必要探究清楚,在未查明真相之时,若有人透露了风声,本宫便要了他的性命。”
“是!”
许昭仪与一干宫人等恭敬地答道,倾下身体领命令。
空气中,一片寂然。
“咕噜……”
又是沈贵人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谢绾微微一怔,低下头俯瞰着沈贵人。
在众人注视下,她轻轻地,缓缓地贴在沈贵人的耳侧,笑了,如平湖落石,笑意从眼底荡漾起波纹。
声音很轻,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
“玄慈大师先走一步,沈贵人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很快,本宫也会送下沈府众人下去陪你。”
顿了顿,又道:“至于谢明安,本宫再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叫堂堂一个皇子死去。恐怕又要劳烦沈贵人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沈贵人也知道,父皇最是不喜本宫,怎么轻易叫本宫如愿。沈府祸害国之根本,本宫猜想,以父皇的荒唐性子,谢明安必然不会受其牵连。”
沈贵人的目光瞬间出现了一丝清明,很快又痴痴傻傻地笑了。
她嘴角流淌着晶莹的液体,粘稠稠,很是叫人恶心。
一番话语交代完毕,谢绾已是从地上站直了身体,清目一扫,惊得众人
她目光落在许昭仪的肚子上,道:“许昭仪,合作愉快。”
“许昭仪倒是个有福之人。”
许昭仪悚然一惊,忙不迭护住自己的肚子,就算知道谢绾是在警告她不得多言,但其中深意恐怕不仅如此吧。
然不过,谢绾却未待她反应过来,已是招来了南笙,语气温软:“回馆陶殿。”
南笙将灯笼递给了旁边的侍卫,搂住谢绾的腰,纵身一跃,竟是悬于半空之上。
远处所及,屋檐上的凤凰展翅欲飞,苍龙腾腾滚动着。
寒风乍然,吹动了女子的长裙,连绵一片瑰色,恍然,她似天底下穿过屋顶点夜空的怨鬼,又似掌控天下的贵者,傲然而立。
转眼间,消失在月色掩映的尽头。
“嗖嗖嗖——”
谢绾身边剩余的侍卫也齐刷刷腾空而起,又是不见了。
月明风骤,突然一只猫从草丛中窜出来,一溜烟地跑过玄慈大师的身边,嗅了嗅他冰凉的尸体与浓郁的血腥味。
恍然,又跃至沈贵人的身边,它小小的身体在剧烈一颤,扭过头,眼睛发亮地虎视着许昭仪。
下一刻,惨叫着离去。
简直是见了鬼一般!
许昭仪与她宫中下人吓得七魂不见六魄,相互搀扶着,这才不至于昏阙过去。
今日夜里种种诡异之象,实在叫人心里发凉。
沈贵人疯癫,皆是因由那不曾发生过的事儿,还有长公主,其中的煞气与妖气叫人不寒而栗,无一不是透露着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昭仪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问着身边的宫人。
“这世上,当真有未卜先知的妖术么?”
“还是说,当真有鬼魂一说。”
许是没有听清楚许昭仪在说什么,宫人问道:“娘娘在说甚?”
许昭仪眼眸闪过了一丝惊芒之意,摇了摇头,不语。
寂静的夜,冷冷的风。
宫人实在忍受不了这安静,道:“娘娘,要不要禀告皇上。”
许昭仪脸庞大变,疾言厉色:“糊涂!”
紧接着又呵斥道:“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方才所做之事,禀告皇上你们的性命也不保。”
宫人自不是愚蠢之人,想到自己大不敬的行为,脸色发白,再也不敢说话了。
许昭仪慢慢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心中无声冷笑。
长公主哪里会做亏本买卖,透露些许事儿出来,似是而非,但远远触及不到真相,一是拖他们下水,二是叫他们惊怕。
她目光飘到了惨不忍睹到瘆人的玄慈大师与沈贵人身上,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许昭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回宫。”
她率先越过那两人离去。
宫人也随之离去,不经意望见了惨象,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加快步子。
月,无声也无息。
地上的血迹在泠泠秋风渐渐干涸,四处弥漫着浓郁的气息。
前世在秋末丢了性命,这一世也重蹈覆辙,逃不过那枷锁。
……
馆陶殿一隅。
案上烛火摇曳,地上缤纷落叶倒映光芒,浮动了盈盈流光。
女子已是洗漱毕了,换上了素色的里衣,三千乌丝倾荡而下,倩影楚楚。
她斜倚在花窗上,风儿吹起她的乌丝,调皮拂面,似要乘风离去。
不知她是喜还是悲。
南笙推门进来,便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她沉稳的眼睛闪过意味不明的精光。
她走过女子身侧:“公主,已经将红衣烧了。”
谢绾缓缓回过头,神色莫名,良久这才笑道:“烧了便是极好的。”
南笙默了默,鼓起勇气问道:“公主今日心情不好么?”
谢绾神色错愕,很快掩饰了过去:“为何不好。本宫手刃了敌人,皇兄不再是痴儿即将昭告天下。”
“那有多好。”
南笙敛了敛神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公主,奴婢有错。”
谢绾也是一惊,她朝着南笙摆了摆手:“南笙,这是发生了何事?”
南笙低下头,道:“数日前,南笙发现了公主的不对劲。”
谢绾心中一颤,目光闪烁了几下。
又听南笙继续道:“擅作主张禀告了世子,世子他,他每日命奴婢点了迷香,夜里避开了把守皇宫的侍卫,前来馆陶殿为公主解毒。”
谢绾垂下眼睑,不知眼中的情绪如何:“所以那日你们都知道本宫清醒了?”
“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南笙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奴婢与大皇子都知道公主解毒了,其余一概不知。”
“奴婢以为,公主一直都是公主,不会有什么改变。奴婢相信,大皇子都是如此想道。”
顿了顿,又道:“只是世子他,他……”
欲言又止,似乎另有隐情。
谢绾心里一紧,像是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痛。
她顾不上其他,语气发急:“他怎么了?”
南笙脸色微动,狠狠一咬牙:“世子多日夜里为公主解毒,功力似消耗良多,在公主清醒的前一日,吐血昏迷了。”
谢绾心头蓦地一酸,眼眶渐渐地渗出了晶莹的泪水。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靥惊心动魄:“我就知道,一定是他。”
“一直都是他。”无论前生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