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听到娘娘降位分的消息到现在,还是不能回过神来。
这是娘娘已经失宠了吗?之前沈侯府不是好好的,怎么又牵扯其中,还连累了娘娘。
众人就像是风雨中孤苦无依的落叶,漂浮在半空中,在惶惶不可终日,担忧着自己的命运。
而有些较为胆子较大的奴才,望着那一扇紧闭的大门,不屑地努了努嘴,低声嘲讽:“还真以为是宠妃,摔坏了那么多宝器,一整天也不见人,莫不是……”
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见。
胭脂听此脸色愤愤不平,娘娘得宠的时候,待她们这些奴才多好。现在娘娘失宠了,非但不是与娘娘一条心,还指责数落娘娘,真真叫人心寒。
那个多舌的宫女议论主子本就是有些不安,被胭脂捉个现行,也是乱极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干脆心一横,冷过脸,全当不知道。
胭脂怒火噔噔噔往头顶上冒,作为娇兰殿的一等宫女,沈嫔的贴身丫鬟,有心惩治这个多舌的宫女,但也是有心无力。
且不说她也是战战兢兢,如若再闹出大动静,徒为娘娘增添烦恼。
恰恰是踩低拜高,脸色风云转变,在宫中向来是体现得淋漓尽致的。
殿内。
一片狼藉不堪,满地的碎花可笑而冰冷地平躺着。横木倒曳,珠宝凌乱,可想而至,殿内的主人方才是发了何等地怒火。
正中央,有一个女子跪坐在地上,发髻已经被她揪得不成样子,尽失了仪态。
她风骚的吊稍眉尚且还在剧烈地扭曲着,银牙死死地咬住了红唇,过了老半天也不肯松开,慢慢地渗出了鲜血,溢了出来。
沈贵人眸光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一样,冰冷而瘆人。
她恨极气极!分明就是沈侯府安然无恙,她仍是圣宠正浓,却不知谢绾使了什么妖术,生生叫那个废物改了圣旨。
现在那个废物也不肯见她,木已成舟,再挣扎也无用。
只是沈贵人糊涂了,到底还是高看了锦和帝。谢绾区区三言两语,就将利害关系给他分析清楚,沈侯府内有包藏祸心者,意图谋反,那就必然与沈侯府脱不了干系。甚至连沈嫔也亦然,否则当然沈侯府为何要力荐沈嫔入宫。
想要夺其龙位,害之龙脉,为死去的沈贵妃报仇雪恨。
不过是胡诌的话,锦和帝就吓得七魂不见六魄,一想起那个惨死的沈贵妃,沈嫔的模样与之交叠,简直是两个女鬼,朝着他来索命。
天家向来无情,再如何的宠妃,一旦真真是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无道之人也会自保。
当即下了一道圣旨,顺着谢绾“担忧”的进谏,夺了沈侯爷的爵,贬沈嫔为沈贵人。
沈贵人明艳的脸庞瞬间出现了枯黄与阴森,好似白发苍苍的老妪,可怕至极。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谢绾,你休想就这样把本宫斗垮!”
“来日方长!”
阴狠的声音在内头来回荡漾,久久不散。
“叩叩叩……”
花窗内传来了一道突兀而响亮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闷闷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又是在讥诮着她的痴心妄想。
“是谁!”
沈贵人怒目圆睁,银牙紧紧咬住牙根,双手和手指都奇怪地、不知不觉地抽动着。
“呵呵呵……”
笑声温软至极,却无端端有种别样的魅惑,
像极了谢绾那个贱人!
沈贵人脑海中不断地闪过了女子分明就是清淡笑着,眼睛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讥诮,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叫人恨得咬牙切齿。
她变得狂乱,撅着嘴唇,张开着鼻其,两颊红得像杏子,两眼闪着电一样的光,她双手胡乱着抓着,长长的蔻丹锋利无比。
“滚!不要来本宫这里!”
“滚!”
门外的宫人听到沈嫔疯癫的叫唤,吓得头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栗,脸上唬得改了样子,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
殿内这,这哪里有人?娘娘莫不是癔症了?
花窗外那人依旧笑声不断,声声入耳,像是魔音萦绕一般,不断地缠绕着。
沈贵人狠狠地揪住自己的头发,胡乱地张牙舞爪。
那人笑意戛然而止,像是欣赏够了沈贵人的丑态。
却不知,她在准备着送沈贵人一份独特的大礼。
砰然一声。
有一沉重的木匣子悬空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沈贵人砸去。
越是靠近,越是疾速。
沈贵人狂乱地大叫着,目光又气又怕,那个方面正是要砸中她的脸庞。
在宫中,容貌是何其重要。
她闭上了眼睛,牙齿咬着嘴唇,凶狠的脸扭弄得皱皱巴巴的。
一道凌厉的狂风从她的耳侧略过,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切割着她的肌肤,直至鲜血淋漓也不肯罢休。
“咚——”
木匣子沉沉坠下,像是闷雷一般,滚得很远很远。
沈贵人未发现想象中的痛楚,颤抖着眼睫毛睁开了媚眼,当即有惊天的恨意不断迸射出去。
她的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谢绾,又是你!”
窗外的那人一愣,兀自笑道:“沈嫔猜得不错。”
半晌,她自知失言,忙不迭告罪:“沈贵人息怒,我都忘了沈嫔娘娘位分被贬。”
沈贵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燃烧着最为猛烈的憎恨,愤怒达到了顶点,如疯如狂。
她自认是两世为人,心境大有不同,可谢绾就是有这个能耐一而再再而三惹得她破功。
她狠狠地咽下心中那一股怒火,谢绾想要看她的笑话不是吗?她偏不!
那人也不曾介怀沈贵人的沉默,她径直说道:“沈贵人现在心中可是恨极了我,想要将我千刀万剐。”
“可沈贵人落魄至极,还会有何人听沈贵人的使唤。更何况,待沈贵人唤人来之后,我早就要逃之夭夭了。”
她顿了顿,像极了那个女子的姿态语气:“要把我捉拿,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
沈嫔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又硬生生憋住,险些没憋出内伤来。
这人嚣张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花窗外的那人收敛了笑意,声音变得极为沉稳,自带着习武之人的气度:“沈贵人,公主已用血衣警醒于你。”
“怎么你就学不乖呢?”
沈贵人额上静脉奋张,眼睛瞪得圆圆的,尽量向外突出。
那人低声喝道:“沈贵人,大礼奉上。还请沈贵人牢牢记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莫要肖想。”
“否则——”
话未说完,嗖地一声消失了踪影。
徒留沈贵人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尖
还有那一份大礼,稳稳妥妥地安放着。
“咚——”
木匣子内有物什跳动了几下,咚咚咚,又剧烈地抽搐着,似要挣破这阴暗的束缚一般。
沈贵人媚眼狠狠地剜着木匣子,目光冰冷,可发颤的双手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与害怕。
嘎一声,木匣子猛然被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痛苦的表情极为逼真。
“啊——”
沈贵人吓得连连退后几步,地上的碎片狠狠嵌入她的肌肤上,顿时有一种疼痛到无法呼吸的尖锐感在蔓延。
可再如何疼痛,也抵不过心中的极致恐惧。
殿外的宫人听到了沈贵人撕心裂肺的大喊,心里一急,想要破门而入。
“别进来!”
沈贵人媚眼直愣愣地望着地上的“人头”,淬满了毒辣之意,像是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似的。
不,她是虎视着木匣子的纸条,字体清傲而妖娆,内头提及的名字生生让她的血液凝固,已经是怒到极致说不出话来。
前生今世,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许昭仪!
……
沈府外站满了人,像是密密麻麻的一群蚂蚁。
他们将巷道围得水泄不通,面上洋溢着欣喜若狂的笑容。
眼睛含着可又气又畅快的精光,一个个用着极致恶毒的话语来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看,这就是罪有应得啊!通敌叛国,就应该”
“呸!通敌叛国就应该满门抄斩!怎么就这样轻易饶过他们!”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附和。
越是提起这一茬,他们心中的怒火越是难平。此等祸害,怎么还活在世上。
暗地里,更是对荒唐无道的锦和帝清晰认识了一分。
“去死吧!”
“人渣!该死!”
愤怒的人群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
他们手中的臭鸡蛋,烂菜叶不断朝着沈府扔去。
漫天盖地,天罗地网,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府邸像是在一瞬间衰老而萧条,红墙摇摇欲坠,朱门掉落刷漆。
噼里啪啦,污秽从石狮上滑落,散开了一团,粘稠稠,油腻腻,恶心极了。
沈府的下人浑身沾满了肮脏至极的物什,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满怀怨恨地抹了一把脸上的不明物什,继续拆落着牌匾。
从来沈侯府何其风光,哪像现在破落的沈府,被这般刁民欺凌,老爷还不准许还勒令他们夹着尾巴做人!
“砰——”
终于,沈侯府的牌匾直直从半空中掉落,重重地甩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最后,碎花在可笑地跳动了几下。
顷刻间,沈府又衰败了几分,莫名地带着几分诡异的冷寂,仿佛是在昭示着,它倾覆的命运。
“好好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拍手称快,高声道好,声音响彻云霄。
一人起,千人应。
欢呼声,叫好笑意,如同泛滥的洪水,不断地泛滥。
越演愈烈,一张张欢呼雀跃的嘴巴清晰无比。
这一日,秋风飒飒,凄冷无比,而那阳光却是耀眼极了,几乎是刺伤人眼。
从来的沈侯爷现在的沈老爷已是鬓角发白,眉宇的沟壑沉重得瘆人。
他半佝偻着身体,脸庞分明是老了不止十岁,他望了一眼地上碎成一截一块的牌匾,身体摇摇欲坠。
嘴巴可笑得张开,喉咙却在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侯府,果然是毁在他的手里,毁在那个不孝子手里!
沈老爷终是认输了,他无力地转过身体,一步一个踉跄地往回走,仿佛就在下一刻就会倾倒。
沈府家丁想要说话请求沈老爷呵斥那些幸灾乐祸的刁民,似乎已经不必了。
堪堪进府,便听得沈夫人呼天抢地的哭喊声:“等白,等白!我的儿!”
“你死得好惨啊!”
声声含着血泪,句句饱深思,叫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沈老爷内心丝毫没有一丝悲恸,反而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就是因为那个不孝子,才毁了整个沈侯府!他死不足惜,偏生还要连累整个沈侯府。
他陡峭生起了无限的力量,怒吼道:“你这个无知的泼——”
话音戛然而止,此刻,他眼中脑海中只有那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面容与他年轻的时候有八分相似,他眼珠子瞪得直直的,眼眶渗出了已经干涸的血意,表情扭曲。
谢绾怎么会忘了沈府那一份大礼呢?前世林玥不也是在沈侯府的纵容下,死得凄惨,浑身被折磨得没有一处完全的地方,比起沈等白一剑毙命,实在沉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