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将率先反应过来,他望了望破碎不堪的马车,再望了望太后失态的模样。
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凤体要紧,何不妨让末将寻来大夫为太后娘娘把脉。”
“稍后寻来马车再起驾。”
荣德太后的眼睛像是刀子似的扫向了陈副将,声音听不出喜怒:“何来的马车,何来的大夫。”
陈副将哑口无言,喉咙像是发紧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脸色发白,扫了一圈所处环境。
四面环山,唯有高大得有些瘆人的树木,再无其他。
难保有野兽出没,怎么会有人?
……
日影渐渐倾泻,渐渐入了傍晚。
一抹极尽天下美色的艳丽红霞,高挂在天际,仿若在雪地上盛开的红梅,绚烂得触目惊心。
晴朗的京城,依旧是热闹得有些过分。
京城巷道行客匆匆,小贩在高声吆喝,好一派繁荣景象。
吱呀吱呀。
有一辆马车格外引人注目,它格外残破,倒不是久经多年成色惨白的缘故。
它横木断裂,帘子被刺穿了大大小小的洞儿,就连车轮似也用枯藤绑过,马车一动,便发出刺耳的声音。
怪异得很,身侧有两排持着熠熠发亮的银枪的精兵,一个个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散发着冰冷的煞气,好似阎罗王手下的鬼差似的。
若是忽略他们一扭一扭的可笑姿势,倒是十里仪仗,气势逼人。
旁侧的女子姿容姣好,只是面上都布满了或大或小的伤口,裳衣破烂不堪,露出了光洁的肌肤,明晃晃极了。
乍一看,太过滑稽可笑,画虎不成反类犬,本该是
老百姓一个个拥挤在一堆,望着那辆马车指指点点。
他们在窃窃私语:“这究竟是何府的马车。”
“怎生没有见过?瞧着倒是挺气派的。”
有一个瞪大了眼睛,不屑嗤笑:“这也算是气派?这人不人,马车不马车,肯定是哪家落魄的打肿脸充胖子,买了旧马车,有疾下人来维持场面。”
随即,众人哄堂大笑,望向马车中人皆是鄙夷。
身侧的精兵与宫女听罢,面上憋得通红,若不是太后吩咐过他们,不得招摇。
他们就拔掉那些刁民的舌根,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言乱语!太后娘娘岂容他们编排!
坐在残破马车内的荣德太后分明是将那些老百姓尽收入耳中,脸色阴沉得厉害。
她心中的怒火冲天,像是缺了口的堤岸,洪水在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猝不及防,有人大喊了一句:“那是太后娘娘!”
他的声音洪亮似古钟,滚得很远很远,窜入众人的耳中。
众人脸色大变,忙不迭收住了嘴巴。
他们后怕地捂住嘴巴,议论太后可是杀头的死罪。一想到他们冷嘲热讽的话,就腿脚发软,仿佛是面临着死亡一般。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是哪个男子高声一喝,跪倒在地上。
一呼百应。
在京城巷道的老百姓齐刷刷地跪在地面上,做顶礼膜拜模样:“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热潮一浪更比一浪高,不断地上涨,不断地奔腾着,热闹非凡。
放眼看过去,皆是人头在攒动,这样的景象,实在罕有。
可越是这般热闹非凡,荣德太后心中的郁气就浓重了几分。
她自夺嫡失败后,被迫随着她的皇儿到封地,心心念念的便是回京,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而她自十数年的夙愿总归实现,一朝风光回京,好叫人世人知道,荣德皇后可与先皇抗衡,荣德太后也可将锦和帝拉下龙位。
不会像现在!仪态全无,沦为笑话,堂堂一个太后,怎能被世家大族耻笑。
荣德太后呼吸变得浑浊急促起来,她手中一动,惯性地想要转动着佛珠。
却发现,落了空。
她神色阴狠得瘆人,是何人敢算计哀家?
这十里仪仗几乎是被迫逼向了宫门前,城楼一路蜿蜒,气势磅礴。有笔挺的侍卫站立在一侧,恭敬地等候着命令。
终于到了宫门前,但与意料中相差甚远。
砰一声。
宫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众人的情绪愈发高涨,脸颊通红,几乎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皇宫中的贵主全然出现在老百姓面上,可窥探天颜凤驾,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儿啊。
打头的是锦和帝,他身高八尺,一袭明黄的龙袍晃动人眼,美词气,有风仪。
旁侧的皇后凤姿逼人,发髻上的珠钗贵气天成,直叫人感叹,母仪天下,无人匹敌。
锦和帝龙眸闪过了一丝本能的恐惧,很快敛了敛神:“儿臣恭迎母后回宫。”
背后千娇百媚的妃子齐齐跪倒在地上,声音轻灵似天上仙乐,动听悦耳:“臣妾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可笑的是,那辆破碎不堪的马车的车轮依旧在吱呀作响,短暂的叩拜后,这声响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皇宫众人仿佛这才发现异样一般,望向了马车的方向,再望了望举止古怪的精兵与宫女。
他们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稍纵即逝。
谢绾站在锦和帝与皇后的背侧,她今日穿上了一裘暗紫色的宫装,高贵雍容无端勾挂着极致的魅惑。三千乌丝梳成飞仙流云髻,偶尔有些许乌丝调皮拂面,恣意而慵懒。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单侧唇瓣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等待着太后娘娘是如何出现在众人面前。
算计镇国公府,也该是讨些利益。
就算是鼎盛一时的荣德皇后,而今来势汹汹的荣德太后,那又如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嘎嘎作响。
只见荣德太后从马车搭出一只手,宫女会意,忙不迭搀扶着她。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直勾勾地望着那辆马车。
不失众人所望,荣德太后总算是彻彻底底出现在他们眼前。
她脸庞保养得宜,不算显老,一身墨绿色祥云的宫装富贵逼人,本该是贵重逼人的打扮。
无奈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歪向一边,宫装也被勾出了几个破洞。
这般失态的太后,也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