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轰隆隆地而来,瞬间遮天蔽日,乌黑的阴影在不断蔓延着。
许是昨儿一日一夜暴雨的缘故,泥土松软,随着巨石的滚动一路倾泻,噼里啪啦地滚落,密密麻麻的,像是天罗地网似的。
精兵与宫女四处窜逃,竟也是顾不上马车内的荣德太后。
巨石越是靠近,速度愈急。
毁天灭地,倾轧而过。
“啊——”
“救命啊——”
惨叫声,求饶声渐渐被吞没在无穷无尽的死亡中,陡峭戛然而止。
余下的便是被巨石碾压而过的尸体,血肉模糊,薄得像是一张纸一般。
天际的日光明媚依旧,在斑驳跳跃着,美得叫人心悸。
地上,却是满目苍痍,倒曳了一地染血的兵器,颓然而无力,哪里还有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
“救命。”
“唔……痛。”
不知有多少奄奄一息的人在痛苦万分地呻吟着,只觉得眼前的太阳实在是刺眼得很,几乎是灼烧人眼。
空气压抑得可怕,仿佛都要凝固了起来。
砰然一声,荣德太后所在的马车直直倒落,顿时四分五裂,她竟是从马车摔落在地。
顷刻间,她威严的脸庞顿时变了颜色,输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不堪,浑浊的眼珠子迸射出惊人的杀意。
“怎么回事?”
荣德太后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她向来是肃穆而威严,哪里会有如此失态的模样。
很快,有幸存的宫女忙不迭走过荣德太后的身边,扶起她,道:“太后娘娘?”
荣德太后搭过宫女的手,咯拉一声,似乎有骨头错位的声音。
她本是严肃至极的脸庞扭曲成瘆人的模样,她一把揪住宫女的手,试图减缓自己的疼痛。
到底还是年岁大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腾。
宫女被荣德太后狠狠一揪,手背一刹那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切割一般。
她强自忍住惊呼,眼眶有泪水在打旋,活生生一个惴惴不安的迷途小鹿一般,惹人怜惜。
荣德太后不过片刻已是缓了过神来,她浑浊的眼珠子扫视了一片骇人的景象,一口郁气堆积在胸膛,险些没有背过气来。
她一生好强,从来就敢与先皇抗衡,就算是夺嫡失败被迫去了封地,也培养出两个能好的皇儿。
无人敢这般待她,无人敢如此嚣张!
果真是浸淫在权谋争斗的老人精,一看到这个场面,就联想到是一个蓄意谋害。
荣德太后声音略带着沙哑,便有不可抗逆的气势:“陈副将!”
“末将在。”
有一个身穿着劲装的高大男子恭敬地上前,道:“末将罪该万死,未能保护太后凤体。”
荣德太后尽管心中一股怒火在不断蔓延,但她也知道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副将面上的神色惨败了几分,他声音结结巴巴:“末,末将方才即刻命人到山顶察看,不曾回来。”
荣德太后一听,浑身气压一低,眼珠子直勾勾地逼视着陈副将。
陈副将哪里敢对上荣德太后的眼睛,他避之不及,低下头。
浑身冒起了一股又一股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裳衣,贴在肌肤上,极为难受。
荣德太后几欲气结,自多年来,她从来这般狼狈过。
她猛地闭上眼睛,呼吸略显急促。手中的佛珠竟也是安然无恙,一下一下地有规律转动着。
时不时发出的闷响,像是战鼓擂一般,重重地敲打在所有人的身上。
而那断断续续而微弱的痛苦呻吟声,也消失在九霄云外,不知是因为已然断气还是因为荣德太后浓重的威严所迫。
说时迟那时快,手中的佛珠乍然断裂。
噼里啪啦,豆粒大小的佛珠子漫天飞舞,顷刻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洒落而下。
而后,在地上滚动着,滴滴答答,声音刺耳极了。
众人几乎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太后娘娘极为喜欢这串佛珠,时时刻刻不离手。
她身边亲近之人更甚,她们眼珠子含着一股被追捕的恐惧神气,脸颊的肌肉松松垮垮,嘴巴张得像是小圆孔的形状。
这,这串佛珠大师曾,曾说过,可保太后娘娘一世荣宠尊贵,那佛珠断了,究竟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众人心头一阵短暂而急促地痉挛,疼痛不已。
下一刻,不少人反应过来,几乎是扑到地上一把抓起地上的泥土,试图来寻找着不知滚去何处的佛珠。
荣德太后脸色铁青,望着他们在地上不断地抓起了泥土,扒开,又散落。
一连串的动作做得极快,快得叫人看不清。
荣德太后却是心中的怒火噔噔地往头顶上冒,冷声呵斥:“够了!”
话音一落,他们的动作当即定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荣德太后,手心捏着的冷汗几乎要把泥土浸湿透了。
时间一笔一划地慢慢流逝,每过一分,便有一把刀子
悬在他们的头顶,往下刺上一刀。
“报——”精兵拖得极长的声音从耳际传来,像是一场及时雨似的,打救了所有人。
精兵步伐带风地而过,跪倒在地上:“太后娘娘,大人……”
荣德太后脸色微动,浑浊的眼珠子一抬,恩赐一般瞥了陈副将一眼。
陈副将会意,一颗心上下窜动着,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问道:“巨石滚落,究竟是怎么回事?”
精兵如实答道:“卑职未发现任何异样,许是昨儿一日一夜的暴雨,泥土松,松……”
话未说完,荣德太后含着浑浊精光的眼睛就望向了他,数十年的上位者气度足以杀死一个小小的精兵。
太后一怒,人人自危。
扑通扑通——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
甚至已经有人闭上了眼睛,神色悲怆,仿佛是已经接受了必死的命运。
“起驾回京。”
就在众人焦灼等待着凌迟处死的时候,荣德太后发话了。
众人简直是不敢相信,所以他们就不用死了吗?
他们眼睛慢慢地渗出了喜意,劫后余生的喜悦最是叫人兴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