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得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地上砸落,一根根,一柱柱,仿佛是要地面填平,仿佛是在要把仇恨倾倾荡荡地宣泄着。
围观的老百姓一哄而散,本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顷刻间,唯有那个身穿着白色孝服的男子空留在原地,任凭着暴风雨肆掠着。
棺木被钉子敲打得咚咚作响,死尸上已经干涸的血意又被雨水化了开去,不断地蔓延,红彤彤,一片触目惊心。
这场大雨来得何其及时,是悲,是恨,还有无穷无尽的不平。究竟是为惨死的人而悲恨,还是为所受冤屈之人不平。
恐怕,只有误以为掌管众生的无情苍天方才得知。
……
世间总是有两个极端,热闹非凡与人声罕迹,生机勃勃与死气沉沉,而锦和朝的京城把极端总是演绎得淋漓尽致。
京城中央巷道繁华热闹,而坐落偏僻处的宗人府却是阴森无比,仿若人间地狱。
宗人府一隅。
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呼啸着,张牙舞爪,吹打在艰难生长的几片树叶,“嘎嘎嘎”,树枝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好似不甘的冤魂在尖叫,在嘶吼。
噼里啪啦,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亮得惊人。
此刻的宗人府阴气比任何时候都要重,仿佛有含着冤屈的怨鬼在欢快地舞动着身体。
前往宗人府的数人裳衣已然湿透,林书成用高大的身体掩护着林徐氏,虽是不能完完全全将她护周全,但至少是用他所有的力量去掩护着她。
就算是要了他的性命又何妨?
而几个官差忙着窜上窜下躲避着磅礴大雨,却是无果,却显得格外狼狈。
他们心中难免有几分怨恨,死死瞪着那两个相互依偎的男女,恶毒至极。
“到了,快点进去!”
几个官差许是到了自己的地盘,火焰又旺盛了三分,他们指着林书成的鼻子大喝道。
林书成却是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只用虎目望了他们一眼,无声的威严更是叫人毛骨悚然。
几个官差目光一抽,忙不迭噤了声。
林书成便紧紧搂着林徐氏进去,神色十分警惕。
外头阴沉沉一片,里头更是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牢狱味道古怪,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过道中,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幻明幻灭。
“呼”一声,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愈发阴沉无比。仿佛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关在这里的人,如无意外,一辈子也出不去。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啊——”
林徐氏禁不住低声惊呼一声,身体一抖,林书成更是将她搂得紧紧的,密不可分。
他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夫人,别怕,为夫在此。”
嗒一声,火折子被点亮,登时有了昏黄的亮光在摇曳着。
“终于来了!”正见一个宗人府的狱差迎头走来,脸色惨白,几乎如同一张纸一般,瞧不出血色,整个人阴沉沉,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陡然望见了那几个浑身湿漉漉的人,眼睛一亮,可怕惊人。
几个官差听到同伴的声音,心中的怨恨终于可以发泄了:“快,将他们押进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牢狱中的犯人听到声响,像是黑夜中的恶鬼一般,骤然张开獠牙大齿,拼命地拍打着冰冷的铁门。
“咣当,咣当——”重犯恶狠狠地摇晃着铁门,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这牢狱搅得天翻地覆一般。
“呜呜呜……”牢狱深处,又传来冤屈的哽咽,一串连着一串,嘶哑的,沉闷,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般,十分诡异。
在这里,无论是穷凶极恶的真凶,还是被诬陷的冤者,最后的下场,都是死。现在挣扎,可笑至极。
狱差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他惨白的脸庞扭曲了一下,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铁棍,“砰砰砰!”在铁门上重重地敲打了几下,声音冷得像是冰渣子一般:“吵什么吵!再吵就让你们好好尝尝刑具的厉害!”
这时,他的脸庞才有一丝情绪变化,那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扭曲与变态。
犯人们头皮一阵发麻,久在这里,当然知道刑具的厉害。他们眼珠子滚动了几下,嘴里骂骂咧咧几句,最后,声音越来越弱,不敢再噤声。
四处,一片死了一般的寂静。
狱差嘴角阴冷一笑,片刻又恢复了似乎没有灵魂的模样,他招来了几个手下,想要分开林书成夫妇:“来!将他们各拉进一个牢狱。”
“是!”
几个手下冷幽幽地朝着他们走过去,目光可怕,像是要吃人一般。
林徐氏目光含着一股被追捕的恐惧神气,她紧紧攥住林书成的肩膀,不肯松手。
林书成虎目一摄,含着浓重的杀意,正待着搏斗一场,任凭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砰——”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他提脚一踹,惊人的力道几乎是将狱差浑身的骨头震碎。
“咳咳——”
狱差倒在地上,几欲是要吐出了鲜血一般。
剩余的狱差面面相觑,似乎是被眼前像是一座巨山的男子给吓坏了。
他们目光迟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牢狱深处,传来了一道诡异阴森得让人心抽搐的声音:“镇国公,别来无恙。”
……
宗人府剑拔弩张,京城外头也是炸开了天。
镇国公府牵涉到命案,被捉拿进宗人府。老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而世家大族却是暗自心惊。
竟是有人明目张胆对着镇国公府下手?而镇国公竟是肯乖乖就范?
京城的老人精越想越是惊恐,镇国公府到底是几百年的世代簪缨,而背后之人竟是敢对其下手,那必然是绝非不简单的。
他们一边在观望着,一边在猜测着,究竟是何人要与镇国公府,或是与风光无限的长公主对上了。
似乎,又要有一场血腥风雨而来。
兜兜转转,传入了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欢喜,又不知,有多少人气极恨极。
馆陶殿一隅。
谢绾目光幽幽,像是从地狱游历归来的恶鬼,她嘴角含着一股极致恶毒的笑意,怀揣着惊人的恨意,肆意挥霍,也在所不惜。
半晌,她目光愈发嗜血摇曳,水波荡漾起了波纹,由深入浅,久久不散。
“宗人府么?”
她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两颊的青丝,恣意而慵懒:“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