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一瞬间,蒋鸢是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子,她娟丽的眉毛因心脏痉挛而颇动着,美目含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汹涌啊,就像是回到了下着瓢泼大雨的夏季,雨帘模糊,少年正好,他曾含笑着递给她一把伞簦。
至今她还记得,少年浓若刷漆的眉毛欢快地扬起,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纯粹而无暇,就这样猝不及防且是强势有力地占据她的脑海。
经转三年,蒋鸢不知此刻的情绪是怎么样的,她只知道她现在心跳得极为厉害,像是战鼓擂一般,整齐划一。
大皇子这是怎么了?这是为掩人耳目,故意扮成痴儿?思及此,她眉梢带着清浅的笑意,那自带书香风流的面容亮色了几分。
“蒋小姐?”
久久得不到对方的回答,谢明堂浓黑如墨的英眉微微皱起,眼中骇人的猩红渐渐消退,直至露出灵动的瞳仁,像是水晶珠一般格外吸引人。
他英气逼人的脸庞上的乌紫血意亦是消失在九霄云外,他的声音冷漠,泛着如魔楼帝尊一般的淡淡煞气:“怎么了?”
蒋鸢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目光一下子从远方回过神来。
她素日里清傲秀丽的脸庞染上了一点绯红,竟是让她的眉眼柔和了不少,她讷讷道:“回大皇子的话,臣女无事。”
谢明堂清澈的瞳仁动了动,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轻月一般的寒霜,很是动人:“嗯。”
顷刻间,二人不再言语。
这儿是越王府最偏僻的一处,天地万物寂然无声,月光从高处铺洒下来,随意跳跃,树影斑驳。
有些寂寥,但却是静谧得甚是美好。
蒋鸢藏在衣袖中的素手不自在地蜷缩了几下,却是不舍得打扰这难得的画面。
她略显清冷的美目有窃窃暗喜的微光闪过,小心翼翼地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
猝不及防地,谢明堂清澈纯白的眸子正好看向她,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蒋鸢被男子捉个现形,她素日里自视清高的冷静模样竟是险些维系不住,她低下头躲避着谢明堂的视线,露出了光洁如玉的脖颈。
谢明堂生得高大,女子冷霜赛雪的肌肤自是映入了他的眸子中。
他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不知在想着什么,道:“谢过蒋小姐。”
话音一落,蒋鸢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地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男子,似有什么滋味难辨的情绪在美目中流转。
谢明堂英眉一皱,折射出惊人的霸主威压。
他误以为女子听不清楚,声音抬高了些许:“谢过蒋小姐。”
蒋鸢眉毛在颇动着,就连嘴唇也在蠕动着。
她脸上的绯红更甚,匆匆落下一句话:“举手之劳,大皇子言重了。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蒋鸢便要离去,突然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不断地蔓延。
她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谢明堂眸光一闪,臂弯一勾,就将她扶好。
不知是太过突然的原因,蒋鸢堪堪倒进谢明堂的胸膛,“咚”一声,闷闷的,格外响亮。
她整个脸颊都贴在他的肌理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整个人都变得慌乱了起来,她声音都在颤抖:“谢过大皇子。”
“请大皇子松手,臣女失礼了。”
谢明堂沉吟了半响,这才将蒋鸢扶好。
蒋鸢低下头,再次小声言谢:“谢过大皇子。”
谢明堂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她的身前,蹲下。
男子背影宽厚,虽是屈着身,整个人依旧散发着天神一般的尊贵。
蒋鸢却落在谢明堂后脑勺的伤口上,血液已经开始干涸,粘稠在发丝上,格外瘆人。
她美目闪过一丝心痛,不由自主地道:“大皇子,你的伤口……”
谢明堂回过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无暇纯澈,似乎与以往一般,不谙世事。
蒋鸢被男子专注地凝视着,心跳得更加厉害,不知怎的,仿佛是被看透了所有的情愫。
谢明堂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威仪逼人,道:“无事。”
他便望了一眼蒋鸢,似乎是催促着她一般,意思再明显不过。
蒋鸢脸色绯红得厉害,平日里再清高不过的人,在心仪男子面前,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会脸红心跳,也会扭扭捏捏。
她想了许久,咬了咬银牙,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常些:“劳烦大皇子了。”
蒋鸢将手轻轻地搭在谢明堂宽大的肩膀上,整个人像是起了一阵惊栗似的,不能自已。
谢明堂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背后女子的异样,待女子搭稳后,他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拖得极长极长。
朝着前面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走得极为稳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蒋鸢脸上的红晕更甚,像是天边晚霞,娇艳而妩媚,引人入胜。
她似乎能感受到男子的心脏在跳动着,他似乎是性子格外淡漠且不喜说话的,与他伪装出来的模样大相径庭。
想着想着,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她悄然地笑了,笑得很愉快。
“唔……”
始料未及,蒋鸢身体在滑落,她美目闪过一丝惊慌,双手紧紧地攥住男子的肩膀,肌肤相贴。
他的体温格外寒凉,像是冰窖一般,冷得叫人刺骨,在盛夏中,却是格外吸引人。
蒋鸢更是惊得忙不迭缩回手,整个人几乎是要往后仰。
谢明堂的大手往后一拢,将她拉了过来,女子紧紧地贴在他健实的后背上,她的呼吸变得极为慌乱起来,就连心律也是不齐的。
他声音不含一丝温度:“小心。”
蒋鸢娟丽的眉眼一动,她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悄然地离开了男子的胸膛些许,手上的力道也减缓了许多。
谢明堂的脚步一顿,很快,便继续向前走,快得让人发觉不了。
小道清幽,唯有和风徐徐掠过。
一路上,相默无言。
月色**,恰好落在男子的脸庞上,清辉皎洁,他如神帝一般高贵出尘的五官覆上了一层光芒,愈发显得他气度不凡。
女子容颜正妍,她本就是秀色佳人,如今安然娇笑的模样更是美不胜收。
这融洽的画卷,竟是无端让人沉沦。
……
“皇兄……”
谢绾只身一人走在越王府的四周,一泓清目搜寻着谢明堂的踪迹。
偌大的越王府下人仿佛全部拥簇在别院中,其余地方竟是空无一人。
女子清越媚人如桃花酒的声音在夜空中来回荡漾,妖妖娆娆的,像是地狱间的鬼魅一般,惑人心智。
寻找的时辰越久,谢绾的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她神色肃然,披挂着杀机四伏的惊媚,偏生月色幻明幻灭,映衬得她的眉骨瑰丽异常。
像是艳骨骷髅,散发着幽幽的鬼气。
“皇兄……”
谢绾压低了声音不敢声张,生怕招人怀疑。如若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有人在算计皇兄,那她太过驽钝。恐怕方才的惊奇怪状,便是想要加害皇兄。
她的目光含冰,似清凌凌的利刃,心里汩汩血意在流淌。是谁想要算计皇兄,她谢绾都要他们血债血偿!
“皇兄,你在何处?应一下绾绾。”
谢绾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扑闪扑闪,待她睁开眼睛时,恨意渐浓,仿若一口枯井,直把人吞噬。
她撂起了裙摆,继续在越王府搜寻着,四周依旧是空荡荡,稀无人烟。
不知是有人可惜为之,还是原本就如此。
“咕噜”一声,似有木棍在滚动。
谢绾低下头一看,地上一片触目惊心,有无数朵血花在绽放。
她清目闪过潋滟的光芒,在席卷着惊心的杀意,地面一个上好的玉佩在月光下,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咯噔了一下。
谢绾身体一晃,险些倒在地上,她的心像是被锤子重重击打一般,疼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从天边传来,仿佛就在下一刻就要乘风离去:“皇兄……不会的,不会的。”
滴答,滴答,滴答。
有晶莹的泪水从谢绾的眼角末梢滑落,在地面上化开,晕出好看的弧度。
她缓缓地蹲下,伸出颤抖的素手,将地上的玉佩捡起,凝视了半响,她急促地唤了一声:“皇兄。”
正见玉佩缺了一个口,虽是沾满了泥土,但仍是遮掩不了它丰润的成色,鲜血点染,竟是惊心动魄得刺目。
谢绾兀自握紧玉佩,玉佩的缺口将她娇嫩的掌心划破,霎时有艳丽的液体从指尖滑落,浸染了她细如凝脂的肌肤。
“霍”地一声,她站直了身体,目光含着极致的杀意,仿佛是从森森白骨中爬出来的恶鬼,怀揣着惊人的恨意,肆意挥霍,只为复仇而生。
谢绾稍稍垂下眼睑,发现自己地上有带血的脚印,一路蜿蜒,朝着别宛的方向。
她心里大动,循着带血脚印的方向走过去,月下青色裙摆袅娜,形成了一朵漂亮的花儿。
堪堪越过了几个殿落,便见着有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子缓缓前行着。
谢绾紧攥着玉佩的素手一松,恰好有一滴血珠掉落。
她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回到了远处,声音带着轻快的意味:“皇兄。”
在前头缓慢行走的谢明堂与蒋鸢二人身体一顿,停立在原地。
谢绾心下一喜,目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脚步也流畅了不少,行走间风情款款,自带天生贵主的绰约风华。
谢明堂转过身,望着款款而来的青衣女子,黑漆漆的眸子溢着深不可测的微光。
下一秒,他咧开嘴欢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声音像是稚童一般不含着一丝杂质:“绾绾。”
在身后的蒋鸢微微一怔,她望着谢明堂受伤的后脑勺,出神了很久。
谢绾听到谢明堂的叫唤,一颗心总归是安放在原地了,她笑靥如花,眉眼似一幅山水画,美得叫人心惊:“皇兄你怎么跑来这儿了?可让绾绾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