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人”在和心理师的通信记录中，也曾吹嘘过自己的黑客技术，在这个年代，如果能完全控制某个人的电脑，那这个人的确再无秘密可言。

雕琢继续往下问：

“说说玩乐男吧，你又是怎么杀死他的？”

“玩乐男这个人非常好色，他特别痴迷国内的一个女明星，我就以这个女明星为模特定制了一个娃娃。我对玩乐男实施催眠，让他觉得那个娃娃就是女明星本人。”

“于是玩乐男迫不及待地和娃娃开始进行某些运动，那个娃娃里暗藏着刀片，玩乐男被割烂了，流了很多血，就死了。”

“宠粮男呢？”

“宠粮男最大的缺点就是贪财，我为他也特别定制了一个道具，我把两万块崭新的百元大钞放在道具里，启动之后，那些钞票就会飞舞起来，好像填满了整个空间。”

“宠粮男被我催眠之后就钻进了那个道具里，钞票飞舞的速度很快，把他割得遍体鳞伤，他最后也是失血过多死了。”

说完宠粮男之后，癫狂男又主动讲起了贪吃男：

“贪吃男的**是贪吃，对付他最简单了，连道具都不需要，只要对他实施催眠，让他相信自己的舌头是世界上最难得的美味，他就会咬舌自尽的。”

说到这里，癫狂男的小眼睛里亮光一闪，很得意地看了雕琢一眼。

雕琢知道对方那目光是什么意思。

是警方引爆了贪吃男脑海中的催眠炸弹，导致后者自杀而亡，而这一切都是出自癫狂男的精妙设计，所以他有意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心理优势。

虽然这局面令人尴尬，但该问的话雕琢还得问清楚：

“为什么针对贪吃男的设计和前面三个人不太一样？前面三人都是死在催眠现场，唯独对贪吃男却设计出延迟的效果。”

“因为你们封锁了前面三个人的死讯。”

癫狂男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接着他又详细解释说：

“我杀人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泄愤，更重要的是警醒世人，可是当我杀死模特女、玩乐男还有宠粮男之后，我发现警方对现场信息进行了严密封锁，外界连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这样我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所以我要让贪吃男死在警局，死在你们警方手里，这样你们想瞒也瞒不住了。”

原来如此！

刑警男目前的被动局面竟是出自这家伙的谋划，进一步推想，在网上煽风点火，导致事态无法收拾的过程中肯定也少不了这家伙的手笔。

雕琢觉得有股怒火在心中翻涌，但她立刻又产生自省，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苗头。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催眠师，自己的情绪万万不可被对方引导。

换一个角度来想，不管这家伙多么嚣张，现在终究已沦为阶下囚，警方掌握的证据很充分，只要讯问环节不出岔子，对方就不可能逃脱法律制裁，又何苦怒在这一时呢？

雕琢平复心绪，继续就四起命案的细节展开讯问。

包括作案时间、行程路线、作案道具的获取渠道等等诸多方面，因为案情延续长，关节众多，这一轮讯问下来时间已将近晚上八点。

雕琢提议说：

“先到这里吧。大家吃点东西，晚上再继续。”

警员把讯问笔录拿给癫狂男核对，结果后者一下子就提出了异议：

“这里不对啊，我是念过大学的，怎么文化水平填的是高中？”

警员反问：

“不是你自己说的大学没毕业吗？”

“这可不一样，我有能力进大学，只是后来不想念了，你写的好像我考不上大学似的。”

“行行行，我给你改过来。”

警员拿过笔，将“高中”二字改成了“大学”，后面又用括号标注：未毕业。改完之后他讥讽般冷笑道：

“又不是写求职简历，弄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癫狂男郑重其事地说道：

“以后媒体报道我的时候，每一个细节都会关乎我的形象。”

警员懒得跟他纠缠，把讯问笔录往椅面上一拍：

“快看吧，还有没有问题？”

癫狂男认真看完，对后面的记录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于是提笔签上：

“以上笔录我已看过，与我说的相符，癫狂男。”

警员和雕琢出了讯问室，他们首先来到隔壁监控室和心理师会合，雕琢征询这个旁观者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样？”

心理师说道：

“他应该没耍什么花招，挺配合的，而且这人的表现欲很强，恨不得把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说出来。”

雕琢点点头：

“没错。很多时候他还特意对着摄像头在说话。”

“他不是说了吗？要警醒世人！以为自己是道德导师呢！”

警员不屑地评价说：

“我看他就是个疯子。”

雕琢吩咐警员：

“你安排一下，把他的个人情况查一查，我先去找刑警男聊聊，然后和你们会合。”

自被限制了自由后，刑警男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雕琢给他带了点吃的，两人就在房间内一边吃一边聊。

“真想不到老兄你有这么一天，不过放心吧，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雕琢半开玩笑半认真，刑警男苦笑了一下：

“现在的舆情是很可怕的。”

雕琢点头，她知道网络舆论的可怕性。

“我有个朋友是电台的，已经拜托他帮忙了，你别太担心。”

“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但我担心凶手一天不被抓到制裁，就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说到这个，案件又有了重大的进展，跟你汇报下吧。”

于是，雕琢把癫狂男被抓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刑警男一边听，一边思索。

“也就是说，现有的证据和嫌疑人的口供能够完美吻合？”

雕琢非常确定地点着头：

“所有的细节都对上了，癫狂男就是这四起命案的凶手，这事可以说是铁板钉钉。”

“那太好了。我们明天上午可以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把案情向媒体公开。”

雕琢沉默着没有表态，刑警男看出她好像有顾虑：

“怎么了？你觉得还没到时候？”

“那倒不是，只不过向媒体发布这事，好像正中嫌疑人的下怀。”

“他倒的确是一个癫狂的疯子。”

刑警男理解这层顾虑，没再说话。是雕琢转念一想，现在外界的舆论已经翻了天，再闹下去，那些贪吃男的家属会紧咬刑警男不放，他的处境可就很不妙了。

罢，那癫狂男爱表现就爱表现吧，得先让刑警男脱离困境再说。

所以，她话锋一转：

“不过该来的怎么样都会来，交给我办吧，我到时把讯问录像剪辑一下，明天在发布会上播放，尽量不让那疯子达到目的。”

刑警男冲雕琢感激一笑，突然间想起到了什么，又问：

“对了，你现在全权代理我，应该更没时间陪男朋友了吧？”

雕琢摆摆手：

“他挺理解我的，也很支持。”

“那就好。”

**

离开刑警男的办公室后，雕琢去跟心理师和警员汇合，他们正在饭堂，而且已经快吃完了，雕琢提醒众人：

“你们可吃饱点，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呢。”

“啊？”

警员疑惑道：

“四起命案不是都讲很清楚了吗？还有什么硬仗？”

雕琢反问对方：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讯问有点太顺利了？”

警员琢磨着说道：

“确实很顺利，不过心理师不是解释了吗，这是因为他的表现欲很强，所以直言不讳。”

雕琢扫视着警员和心理师：

“或许是吧，不过我们也不能太大意了，万一他还藏着什么阴谋呢？”

警员的情绪紧张起来：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雕琢已经想好了计划，她首先对警员说：

“我们正常讯问，重点在于嫌疑人尚未实施的谋杀计划，只有把这块弄清楚了，才真正算得上大局已定。”

谋杀名单上还有两个人尚未遇害。

一个是交警男，另一个则是刺破丑貌男车胎的不明人士，催眠杀人的手法实在是防不胜防，不能说嫌疑人落网之后便高枕无忧，必须把嫌凶谋害另外两人的方案也查清楚，警方才能彻底地排除隐患。

却听雕琢又对心理师说道：

“一会儿请你换身警服，和我们一块进讯问室吧。”

心理师一怔：

“我也参加讯问？”

“讯问不用你参加，不过我要留个后招，以应对有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

“你担心那家伙不太配合？”

“嗯，前面顺利不代表后面也会顺利。如果癫狂男不肯交代后续的杀人手法，那就需要你出马了。”

心理师明白雕琢的意思：

“你想让我对他实施催眠？”

雕琢点点头，然后又详解道：

“你一开始别说话，伪装成助理警员只管旁听，如果局面不利，我会说：‘大家先喝口水吧’，以这句话作为暗号，意思是该你上场了，你就找机会对癫狂男实施催眠，那么长时间的讯问下来，癫狂男应该很疲惫了，可以乘虚而入。”

“好吧。”

心理师表示：

“不一定能成功，但我可以试试。”

警员忍不住在一旁提醒：

“就讯问程序来说，催眠这种手段是不合法的吧？”

雕琢说道：

“当然不合法，不过我只需要看到催眠探索的结果，并不用它来作证据。所以合不合法也无所谓了。”

“那催眠的过程就不用记录了？”

“不用，我说出暗号之后，你就可以把笔录拿给癫狂男签字，后面的过程和讯问无关。”

警员点头：

“我明白了。”

就在交谈之间，雕琢已经快速将自己的那份饭菜吃完，随后三人稍事整理，心理师换了身警服，跟着雕琢、警员一同进入讯问室。

雕琢按计划展开第二轮讯问：

“你是在何时何地被警方抓获的？”

“今天下午，地点在交警男家门外。”

“你去找他干什么？”

“我想对他实施惩罚。”

“把具体的过程说一下。”

“贪吃男死后，下一个惩罚目标就是交警男，我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拨打交警男的电话，但始终无法接通。今天下午我就直接上门了，没想到交警男早就做好了准备，我刚一敲门他就从屋里冲出来，我打不过他，被他放倒铐在楼梯上。没过多久你们就来了。”

雕琢最关心的问题是：

“你准备用什么方法谋害交警男？”

“还是催眠啊，让他受到自我**的惩罚。”

“具体的手段呢？用什么道具，怎样对他实施催眠？”

癫狂男忽然改变了痛快应答的风格，翻着眼皮道：

“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吧？”

雕琢追问：

“为什么不说？”

癫狂男眨了眨小眼睛：

“没有成功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

雕琢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应验了，她决定先给对方施加一些压力，于是便提高嗓门警告道：

“这是讯问现场，不是你的个人秀！你应该清楚，你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日后对你的量刑！”

“法律我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

癫狂男的目光在眼皮缝里闪了闪，又说；

“但我也知道，法律还给了我保持沉默的权利。”

在讯问过程中嫌疑人的确有权保持沉默。要想击破这种沉默，最有效的武器就是证据。雕琢将现场缴获的那个铁盒子拿了出来，她问对方：

“这是什么？”

癫狂男咧着嘴，坏笑着说道：

“这是我给交警男准备的礼物，里面装着一坨狗屎。”

“为什么要送这个给他？”

“我想让他吃了这坨狗屎。”

癫狂男笑得更厉害了，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孩子。雕琢皱起眉头，吃屎这事虽然恶心，但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癫狂男带了一坨狗屎给交警男，难道他所谓的“惩罚”只是要羞辱对方吗？

直觉告诉雕琢绝非如此，她继续追问：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癫狂男却只是笑个不停，半晌之后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

“他吃屎的样子肯定特别好玩。”

“严肃一点！”

雕琢用严厉的口吻再次询问：

“你为什么要让他吃屎？”

一脸严肃地提出一个有关“吃屎”的问题，这场面再次触动了癫狂男的笑点，他前仰后合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他晃着手铐说道：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都快笑瘫了。”

这次连警员都忍不住了，他在一旁愠怒地敲着桌面：

“讯问什么时候结束，这是由警方决定的！”

癫狂男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悠然说道：

“你们可以继续呀。但我今天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了，我要行使我的沉默权。”

雕琢看出来了，对方这是铁了心不再配合警方的讯问，既然这样——

她便让步般说了句：

“好吧，大家都休息休息，喝口水。”

警方人员都听出这是让心理师上场的暗号，警员率先起身，把笔录本拿过去给癫狂男核对，癫狂男看完签了字，然后挺起后背，在审讯椅上抻了个懒腰。

“累了吧？”

心理师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癫狂男循声看去，迎面撞上两道充满穿透力的目光，他立刻充满警觉地问道：

“你是谁？”

“我是一位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