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赵培荣说要带欧阳钊去马大夫医院瞧病,易晓刚更是傻眼了,
马大夫医院位于海河对面的英国租借地,是当时天津卫最好最有名医院。它的前身是是英国人给侵华士兵设的医疗所,后来慢慢发展为医院,由一个叫马根济的医生主持。马大夫医院的名儿就是这么来的。
这位马大夫医术很是了得,曾经治好当年的直隶总督李鸿章夫人的重疾。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在天津卫落个好口碑。但来这里看病的中国人仍旧是极少数,因为它收取的高费用让普通老百姓望而生却。易晓刚有一年发高烧,都烧糊涂了,就曾经被送到过那里。
整整扎了三天的吊针。娘说过,要不是这三天吊针,他就是不死也得烧成傻子。如今赵叔都打算要带欧阳钊去马大夫医院了,看起来真是病得不轻了。
易晓刚一夜没睡,一闭眼就是欧阳钊那张流着冷汗的小白脸,心里太不是滋味了。第二天顶着个大黑眼圈到了学校,上了一节课就再也坐不下去了。背着书包直接往赵宅奔。
一进赵宅,易晓刚直奔欧阳钊的房间。可到了门口,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晓刚犹豫了。他想了想,退到了房间侧面的窄道儿里,能清清楚楚地听得见屋里的说话声。
秦氏在照顾欧阳钊吃饭。从他们两个人对话里,晓刚知道夜里欧阳钊疼得一宿没睡,而且还发烧了。如果不是早晨退了热,景大夫又来给换药的时候说没大事,赵培荣肯定就得带他去马大夫医院瞧病了。
秦氏又唠叨几句就推门出来了。易晓刚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身子,一直等看不见秦氏的影子,才从夹道里出来,推门进屋。
此时欧阳钊正靠在床上。伤口疼,又发烧,折腾了大半夜没睡。可把守着他的赵敏启急坏了。一会儿喂他喝水,一会儿给他擦汗,忙忙叨叨的也不知道怎么着,才能让他不疼。
欧阳钊觉得自己再不好,就得把赵敏启折腾出毛病了,所以就使劲忍着,多疼都不敢出声。可不管他怎么忍着,也瞒不过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的赵敏启啊!结果就是到了后半夜,欧阳钊疼劲儿见轻,迷瞪着了,可赵敏启却一会儿都没闭眼。
本来今天赵敏启是不打算上学了,就算是考试也打算放弃了。可欧阳钊说什么不答应,再加上一大早景大夫过来瞧了,说无大碍,赵敏启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听见门响,欧阳钊没抬头。他还以为是二婶落下东西呢,所以随口就问:“二婶,落下东西了?”
没有回音。欧阳钊这才抬头,竟是易晓刚站在屋子当中。
一夜没睡好的易晓刚面色竟也不比欧阳钊好多少。站在屋子当中,看着吊着胳膊,脸色憔悴的小秃驴,易晓刚突然特别尴尬,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吭哧半天,脱口而出的话,又让自己后悔得想抽自己。
“你怎么这么娇气啊!不就踩了一下吗?至于吗?怎么还发烧呢?”
恶语伤人就是犯口业。犯了口业的人死后下了地狱是要被割舌头的。这事娘吓唬过自己好几次了,自己也真害怕过,做过噩梦,可怎么就改不了呢?
易晓刚惭愧的低下头,他觉得欧阳钊肯定恨死自己了。
“我从小就爱发烧。有点不舒服就发烧。开始我妈还特别着急,后来就习惯了。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又旷课呀,晓刚哥?”
易晓刚慢慢抬起头,看着小秃驴。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竟然出现了一句话:上善若水任方圆。不知不觉的,易晓刚掉了眼泪。
……
一上午,赵敏启的心始终就没踏实过。一直特别喜欢他的先生都看出他的魂不守舍,提醒他好几次要专心。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欧阳钊那张一直压抑着痛苦的小脸,想想他就难受。之所以答应钊钊来上学,不单单因为景大夫说他的手无大碍了,有他在,那个傻孩子怕他着急上火,心疼难受,竟然连哼一声都不敢!
想起这事,赵敏启心里就难受。这个小傻子!夜里明明疼得睡不着,却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要不是细心的赵敏启发现他的睫毛在抖,身体在颤,真的会被他骗了呢!
后半夜他睡了,睡了就不会骗人了,不小心翻身压了伤手,轻声喊了句:“妈妈,好疼啊!”惹得赵敏启差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