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赵宅的门楼了。欧阳钊突然站住了。
“二叔,我想跟哥哥去‘大美人’那儿呆会儿,就一会儿,行吗?”
赵培祥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
“天儿太冷,别呆太长时间啊!”
……
曾经的“大美人”早已没有了当时的风采。虽没有融化,但也没了曾经洁白的身体,灰了吧唧的,象是穿了件脏衣服,漂亮的帽子更是破败的不像样子,红色的围巾也不再鲜艳,退了颜色。
不过当欧阳钊和赵敏启来到这里的时候,竟然发现白天破败了的“大美人”,月光下却依然美丽。洁白依旧,还散发着银光。
原来黑暗也会让很多东西改变,也会让本来的瑕疵变得不是那么不堪入目,朦胧间你也许会忽略掉很多阳光下无法忍受的缺陷。
赵敏启眼看着欧阳钊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大美人”。一寸一寸,仔仔细细。
就是到他们都长大了,也不会形容当时的心情。
“哥哥,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讲义气的。我不想离开你。”
冰冷的天气,钊钊的话热乎乎的。赵敏启却特别想哭。
欧阳钊是讲义气的,他会留下了陪着自己。
不过看灯之前,赵培荣把赵敏启叫到屋里,第一次,赵敏启觉得爹跟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没拿他当个孩子。那种平等的感觉,让赵敏启觉得爹给这份尊重,需要他付出很大的代价。
赵培荣跟赵敏启说了欧阳钊家里的事。赵敏启心里乱极了,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道理,只记得爹特别严肃地说,去法国读书,是钊钊爹娘的遗愿,钊钊是他们唯一的骨肉,将来的欧阳家得由他来继承。如果他任性留在这里,以后就没有欧阳家了,欧阳叔叔和婶子死也闭不上眼的。
说到这儿,赵培荣忍不住还是哽咽了,那种感同身受的情绪,让他难以平静。
“这事我本来应该去跟钊儿说,可大启你是哥哥,你比他懂事。而且他也听你的话,所以爹才跟你说。人这一辈子,离别是常有的事,你们现在还小,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子事,其实它一点儿不可怕。它不是永别,它有再见的时候。就像你娘和妹妹,她们就是跟咱们离别一阵,她们还会回来……”
赵培荣的眼泪都涌到眼眶里了,赵敏启的眼睛也红了。
“钊钊和你现在虽然还都是孩子,但你们也都是家里的长子,你们都有你们该承担的责任。现在你们不懂,不代表你们不需要承担。大启啊!你长大了就要跟爹一起支撑咱们赵家,同样,钊钊也必须要把你欧阳叔叔留下的家业传承下去。那样你欧阳叔叔和省省才能安息啊!”
赵培荣的话赵敏启全听进去了,爹说得都对,自己不但不应该拦着欧阳钊去法国,还应该高高兴兴送他走才对,
可是……可是他还是……他还是……
一晚上,赵敏启欢天喜地,兴高采烈,他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当爹的话就是耳旁风。他拉着他最爱的那只小爪子,紧紧的,心里一直默念着,一辈子,一辈子,我要拉着这只小爪子一辈子!
黑暗里,赵敏启再一次拉过钊钊刚刚摸过大美人的小爪子,好冰。赵敏启毫不犹豫地把他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冰凉的感觉让赵敏启一阵颤抖,低头看看小爪子的主人,漂亮的丹凤眼雾气蒙蒙。长长的睫毛满是晶莹。
“哥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多年以后,欧阳钊再回天津,跟赵敏启一起共度元宵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首诗。也想起了和赵敏启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上元节。
最终还是离开了。从此以后,他们他们有了各自的人生轨迹,平行或交织,分离或团聚,都不会想今天这么的悲伤,因为他们懂得了一个道理: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