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国公想了想,说道:“公子可否帮寡人一个忙?寡人这里有一支护卫队,是由一些宗室远亲及大夫子弟构成,只是平时惯于偷歼耍滑,不愿操练,寡人一直拿他们没办法,不知公子可否帮寡人训练训练他们?”
小白看着莒国公脸上微妙的神情,知道他是想试探自己的本事,笑道:“愿意效劳。”
公子小白与莒国公各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行向殿门走来。
行至殿门处,小白无意间看到正侧身立于殿外的绿姬,又惊又喜,星眸中光辉跃动:“你怎么来了?”
绿姬垂头不敢与小白对视,面颊有些微微发烧:“大夫让我来送饭的。”
小白愣了一瞬,突然明白昨日鲍叔牙不让他告诉绿姬今日自己要来莒国宫的目的了。嗯,自己家师父虽然啰嗦,又嫉恶如仇爱在外强出头,但到底年岁大,还是比他懂得多些。小白还想说些别的,却听到一旁的莒国公咳嗽了一声,表情有些尴尬。小白一笑,捏了下绿姬的手:“你随我来。”说完,便跟在莒国公身后朝校场走去。
感觉小白手指的余温还停留在自己的手掌心,绿姬红了脸,低下头躲开众人异样的眼光,脚步却不停,跟上了公子小白的步伐。
众人来到校场,那一支由宗亲构成的护卫队已候在那里了。
看着眼前这一群乌合之众,公子小白直蹙眉头:有的没缸高比缸宽,有的细长纤弱像竹竿,参差不齐,长短各异,这也都罢了,最主要的是,他们个个嬉皮笑脸,哪里有做兵士的样子。
莒国公从宫人手中接过了令旗,清清嗓,朗声对众人道:“我身边这位,就是齐国的三公子,公子小白。”
众人听了莒国公的话,切切察察私语个不住,撇嘴斜眼看着小白,眉眼间尽是不屑。
绿姬心一颤,心头满是酸涩,这些人本都不认识公子小白,对他这种态度,估摸着皆是因为传国玉玺的事。为了个女子弃祖宗弘业于不顾,实在是令天下人不齿。
绿姬和著山脸色都不大好看,可小白却神色自若,淡然从莒国公手中接过令旗,笑道:“多谢。”
小白上前一步,令旗一挥,对眼前的虾兵蟹将道:“列!”
众人挖耳朵,打哈欠或是聊天,对小白的号令置若罔闻。
小白也不恼,耐心说道:“所谓列,是指兵士列从为一,相信你们都训练过吧。”
列兵中一个身长九尺,豹头环眼,壮硕如牛的大汉上前一步,粗着嗓子道:“你是齐国人,我们身为莒国人,凭什么听命于你?你算老几?”
平日里这起子人未必会因为自己是莒国人而骄傲,如今为了针对公子小白,倒是沆瀣一气,附和着大汉,叫嚣个不住。
小白并不急躁,举起手中的令旗:“军令如山,你们素日里可能不知,我今日就强调一次,见此旗,如见国君,无令不从。”
那大汉听了这话,不屑一哼:“小子,你想让我服你,听你的命令?可以,你先和我比摔跤,要是你赢了,老子就听你的。”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随后开始有节奏地起哄,诱使小白与壮汉一战。那壮汉昂起硕大的头,拉起了架势,抱着双臂立于小白面前,如同一座山。公子小白虽说身姿伟岸,到底还是个少年,而这壮汉却是又高又壮,一身肥膘。更何况他腰间还挂着两个青铜锤,看起来分量十足,众人怎么看,都觉得公子小白要吃亏。
绿姬颇有些担心,双手交握着心突突直跳。一旁的著山却冷哼道:“真是自找死。”
绿姬轻道:“这大汉如此魁梧,又有铜锤在手,你怎么那么肯定小白能赢?”
著山回道:“姑娘可别太小看了公子,我们公子四五岁就跟着骑射师父骑马打猎,力能扛鼎,平日里打下的野猪,公子都能一人扛起,这胖子算得了什么。”
听著山这么说,绿姬心里放松了几分,点头道:“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莒国公来了精神,素日听闻公子小白十分骁勇,今日能得一见,也算是不枉此行。
众人都十分兴奋等看戏,谁知公子小白却摆摆手:“我不与你比摔跤。”
时间似乎卡了一瞬,片刻的鸦雀无声后,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似在嘲笑公子小白的无能。
那壮汉高扬起硕大的头颅,一脸得意,挑衅道:“什么骁勇无敌的齐国三公子,不过就是个窝囊废!早就听闻你们齐国人无用,你的两个姐姐一个与兄长**,一个与舅父私通,当真是无耻之极,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著山气得要上前动手,却被绿姬死死拉住。绿姬低声道:“公子尚且听之任之,你先不要妄动,以免破坏公子的计划。”
著山一甩袖,气鼓鼓叉腰站在一旁,胸口起伏个不住。
莒国公并未出言责备那壮汉,而是冷眼等看公子小白的反应。
一片哄闹嘲笑声中,小白仍旧没说什么,举起手中的令旗,喊道:“列!”
兵士们见小白被人戳了脊梁骨,竟然不敢出言反驳,还在发号施令,指着他的鼻子笑到肚痛。
莒国公有些站不住了:鲍叔牙信誓旦旦跟他说,公子小白才能出众,能当大任,是在开玩笑吗?
那壮汉被众人哄得洋洋自得,取下腰间的青铜锤,边抡边走到公子小白身前,啐了一口,说道:“你为了你姘头,将传国玉玺拱手让人,今日居然还有脸面来我们这里发号施令,我呸!”
听了这话,著山担忧地回过头看着绿姬,绿姬却一笑,反安慰著山道:“无妨,公子不在意的,我也不在意。”
莒国公听了那壮汉的话,也觑眼看着绿姬,见她神色自若,坦坦荡荡,心中倒起了几丝敬意。
小白不理会那大汉,神色肃然,扫视了每一位兵士的脸庞,而后道:“令不过三,此次是最后一次。列!”
那壮汉在小白身侧运斤成风,先讽刺他两位姐姐,再辱骂他的女人,小白依旧无动于衷。众人笑够了,不屑再与他浪费功夫,徒剩一脸不耐烦。
方才一直面色淡然的公子小白陡然神色一变,吼道:“来人。”这一声吼如山呼海啸,中气十足,瞬间湮没了所有的杂音。
众人吓了一跳,莒国公也愣了一瞬,随机招手,命令两侍卫上前,看看小白想做什么。
小白指着那壮汉道:“令申而不行,按军规,当斩。速将此人拖下去,斩首示众!”
听了小白的命令,所有人都惊呆了,两侍卫更是愣着没动。要知道,这些人虽泼皮,却都是与朝中大夫沾亲带故的亲眷子弟,轻易不敢责罚,更别说斩首了。
见气氛紧张,莒国公忙笑着上前道:“公子严格治军,寡人领教了。只是此人乃朝中大夫之子,杀不得啊。”
小白不卑不亢道:“法无常,则令不行,令不行,则兵不服。如今我军令已出,如若收回,将来又如何让齐国的士兵听命于我?况且今日是你说要我帮你训练军队,至于如何训练是我的事,如今你又反悔,岂非无信?有此不听号令之人,将来若他国大举进犯,如何保莒国太平?”
莒国公被小白劈头盖脸说了一通,有些发懵,可小白的话句句在理,莒国公实在无法反驳。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莒国公只得挥挥衣袖道:“罢了,既如此,你们就按公子小白说的去做吧。”
两侍卫只好上前几步,那大汉起初还笑着,见势不妙,便想逃跑。小白见状,二话不说,从背后环住那壮汉,令他动弹不得,随后大喝一声,将其抱起,撂倒在地,一脚踏在胸口上。那壮汉还欲反抗,却被小白死死压制,动弹不得。两名侍卫赶忙上前,连推带搡将那人带至墙角处,手起刀落,顷刻间,壮汉便身首异处。
著山吓呆了,呢喃道:“怎么会这样,当日在曲阜城外,公子看到那些叛国的流民,尚且网开一面,还让我把随身的银子给了他们,今日怎么……”
绿姬看到杀戮,脸色苍白,却十分理解小白:“流民出国避难,是迫不得已。可兵士不听将令,轻则连累同伍,重则祸国殃民。所以,流民可饶恕,此人却不得不杀。”
那一众兵士都骇在了原地,浑身发木不敢动,公子小白冷着面孔,快步走来,立身于众人之前,拿出令旗,喊道:“列!”
众兵士无敢不从,整整齐齐列成一横,只是不敢与公子小白对视罢了。
公子小白扫视众人一圈,神色肃然,霸气外露,手舞令旗,如蛟龙腾渊,百兽震惶。小白继续发令,号令从口而出,众人俱一一遵从,不敢有丝毫违逆。
绿姬注视着不远处的公子小白,目光盈盈。这大约是第一次,绿姬用近乎崇拜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数十年后,每当想起那日的事,绿姬仍能够清楚地描绘出公子小白当时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回到大殿后,公子小白才跪坐好,莒国公就半避席,起身大拜道:“公子少年英雄,日后登基即位,万求保我莒国世代平安。”
小白忙扶起莒国公:“国公言重了,昔日我为避国难,先去郯国,却被郯国君驱逐,幸而国公你肯收留,才保全了平安,他日我若即位,定不忘国公收留之恩。”
莒国公起身拱手道:“今日之事,为防管仲等人知晓,我已下令,不准任何人通口风,违令者斩。公子只管按部就班韬光养晦,寡人这里,一定尽心护你周全。”
傍晚时分,小白带着绿姬和著山回到了小院中。
鲍叔牙不知已在树下站了多久,看到小白一行回来,想上来迎接,腿脚却发僵,蹒跚上前:“公子可回来了,一切都好吧?”
著山异常兴奋,接嘴道:“大夫,你没去太可惜了,今日我们公子可威风了……”
著山话未说完,却被小白皱着眉打断了:“师父,你在屋里坐等就好,日落风起,你站在这里平白受风,腿脚哪里受得了。”
鲍叔牙笑道:“公子说的是,只是你们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一直不回来,为师颇有点担心呐。”
小白无奈道:“莒国公热情得很,留我们在宫中用午膳,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若不是说师父还在家等,只怕晚饭也要留在那里用了。我们去书房说话吧,师父腿脚不便,不能久站。”
鲍叔牙微微颔首,笑对一旁的绿姬道:“姑娘辛苦,今日入宫,只怕也没少为公子担惊受怕吧。”
绿姬遇上鲍叔牙这老狐狸,除了陪笑外没有别的法子。不过想来他这作师父的实在是不容易,除了教公子治国之策,用兵之道,连公子的姻缘也要操心。
小白对绿姬道:“你今日也累了,回房歇歇吧,等吃了晚饭我去找你。”
绿姬轻点了一下头,回房去了,鲍叔牙和小白去书房商讨要事,著山则麻利地将马匹都牵回马棚拴好,给它们添水加草料。
书房内,小白将热水斟满青铜杯,递给了鲍叔牙:“师父喝口热水吧,暖暖身子。”
鲍叔牙含笑接过青铜杯,却只放在膝上,没有喝:“公子今日一行,可谓收获颇丰吧。”
小白点点头:“与莒国公达成了共识,从此后,他会全力支持我们,不再将信将疑。”
鲍叔牙捋着胡子,成竹在胸:“为师早料到会如此,以公子才智,必能打消莒国公顾虑。只是公子这一趟,不仅仅是与莒国公之间颇有斩获吧,与绿姬姑娘之间,是否也有共识?”
小白一愣,问道:“师父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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