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雪落。
雪不停地往下落。西楚的皇宫被白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高楼玉宇,朱漆红墙,金碧辉煌的一切都在一派雪白之中飘摇。透过雪幕,依稀可见陆陆续续走动的宫人,一步一个脚印,举步维艰。长廊蜿蜒至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守卫被调走了一大半,只有太和殿依旧森严。
宫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的无非是太子战败,西楚将亡之类的话题。国都要亡了,他们自然只关心自己的命运。
跟大华的战事持续了一年,大大小小的战役,始终是败多胜少,朝廷里损兵折将,朝廷外哀鸿遍野。无数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难民被拒于丹阳城外,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年过半百的景德帝不愿做亡国之君,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抵抗。太子战败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议事,闻询后竟一病不起,使岌岌可危的局势雪上加霜。
太子死了,听说是万箭穿心,马革裹尸。西楚的精兵强将介意命丧战场。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
雪在下,是在祭奠那些流离失所的亡魂和那些保家卫国的英灵。就连最纯洁的雪中都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而我最受不了这种味道。
青梅姑姑在前面带路,夕竹撑着伞,为我挡去了大部分簌簌而落的雪花,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觉有几片落进了眼中,顺着脸颊流了出来,那是比冰雪还要冷的东西。在国破家亡面前,个人的悲哀显得各外渺小。我没有时间悲哀,西楚也没有时间悲哀。我们都只能等,等着历史的巨轮将所有的悲哀埋进深渊。等着命运的格外开恩。
太和殿的侍卫见到我们,恭谨的退开一条路,顺着这条路拾阶而上,夕竹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只有青梅姑姑依旧相随。皇上要见的人是太子妃,闲杂人等自然要在外候着。
“地滑,太子妃小心些。”换姑姑掌伞,她边走边嘱咐道。
我扯开嘴角却给不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眼眶是酸涩的,连笑都没有了力气。我真恨此时的自己。“父皇的身体可见好转?”
本是一句关切的话,却使青梅的眼角泛起了泪花。我自是心里明了,不再多言。上到石阶的尽头就是太和殿,她止步,弓着身子道“太子妃快些进去吧。皇上等你多时了。奴婢不好再相送。”
姑姑自称奴婢,可是在这西楚后宫里,没有人比她更年长了。她守着皇宫,无非是为了守护一个人。在宫门合上的那刻,我眼中还是那一个身着墨绿宫装的女子。她苍然立于白茫茫的天地间,雪花浸白了她斑驳的发丝,她的苍老那么的显而易见。
“啊颜,是你来了吗?”沧桑的声音中带着旧病缠身的痛苦。如果不仔细听,绝不会将这声音与景德帝联系在一起。
我应了一声。朝他所在的位置走去。心中难免凄凉,昔日的漫舞笙歌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已冷清成这般模样。金兽里燃着安神香,宫殿内不见得不外面暖和多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仰面躺在龙榻上,不住的呻吟。
早已干涸的眼眶见此情景还是落下了眼泪,然而泪水在这时显得格外多余。疾步上前,跪坐在榻子前,我伸出手,只一下,那双病榻中的手就准确无误的握住了我的手。
“父皇,是我。”事到如今,我只想尽可能的宽慰他,在我眼中,他不是九五之尊,他只是一个即将痛失家园的老人。
“朕的缜儿呢,他怎么没来。他说过,要给朕一个完整的江山。如今他又在哪里?”景德帝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听来都叫人心酸。然而,我答不上来。我只能任悲哀蚕食我的神经,麻痹我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