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日子。正月十五，雨水时节。

凤妃的生辰。

皇帝最**爱的是她，自然会为她办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宴会。

百里烛身为长子，自然是要接受这个任务。于是，看似一场平淡无奇的宴会顺理成章的全都成为了**苏出场的点缀。

当然，当然，皇帝不知道，凤妃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只有百里烛，只有我。

我随意的拨动几声琴弦，马马虎虎表演完毕，然后坐到一旁，想打会盹。忙活了一整天，很累。

我在梦中迷迷糊糊的看见皇帝将欲逃走的**su拉入怀中，他们哭泣着，欢喜着，皇帝说了一句话，我没听到，想来大约是‘你即便是没声音了，我也爱你’。

多圆满的结局。我忍不住为此鼓掌！

然后我就真的鼓起了掌。

我惊醒后，看到满朝人都在看着我。我不知所措，眼一瞥看到台中央正演着一出煽情歌舞，顿时觉得大难临头，幸而此时百里烛站起身笑道：“师父想必是为情而感慨，这一出《将出征》真是极妙的歌舞。”

我立即点头：“对对对，方才那一句唱得太好了，我忍不住鼓个掌。”

大家相视而笑，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情景。百里烛看着我，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瘪瘪嘴，只好退席。

“师父，太丢人了，”百里烛皱眉控诉。

“是你非要让我去的，明知道我会睡着。”

百里烛无言以对，投降：“好好好，我的错。那您还不快去准备？再有一个戏曲，才人就该上场了。”

我拍拍脑袋，“好好好我去。”

“师父，”百里烛揉揉眉心，“是这边。”

“哦哦哦这边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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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老天不应景，暮色的天空又飘落了牛毛细雨。

我很害怕才人本就不好的身子因此再受风寒，便劝她别再演了。

她对着我笑笑，“我就该解脱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她总是认为她的故事就该这样凄美的收尾。我摇摇头，忧愁的忘了一眼天色，连月亮都被乌云遮住了，“才人，你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她却用了另一种方式表达她的坚定——喝完一整瓶的‘毁声’。她很开心，眼角弯弯，眼眸中就像是镶入了漫天繁星：“我不能再等了。”

言罢，一撩裙摆大步走入雨中。

这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何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结局很凄惨。

飞蛾扑火，皇上是一团火，她是那只去拥抱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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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订做了一件当时入宫时穿的衣服——淡黄色的布料，如月光般温雅，如清风般撩动人心。在她的手腕上，是一串翡翠流苏。她赤着脚，踩入冰冷的湖水中。

‘毁声’很有效果，喝下去，嗓子完全的修复了。但在半个时辰后，**su的声音，将成为传说。

她就想再绽放一次！

湖边设宴，皇帝携着凤妃高坐看台上，凤妃春风得意，肩上还搭着皇帝的外衣。而百里茂秋，一脸的从容冷漠。

下雨并不影响他们的心情，搭上雨棚之后，他们又是高声赞美凤妃亦或夸奖百里烛的办事能力。

按照以往，这等宴会进行不到一半，皇帝就先离去了，而他还在耐心的等着的原因，是因为百里烛告诉他和凤妃，在今晚，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们自然是翘首盼望。

会是什么？一个物品？一首曲子？

皇帝没想到，这个惊喜是一个人。是一个被遗忘很久的女人。

凤妃也没想到，再次看见她，会是在今天。

夜空飘雨，无月无风。

她画着七年来最精致的妆容，身着轻薄的长裙，外披花旦戏服，在水上翩然而舞。

一头黑发如瀑，随着水袖，伴着水声飞扬。

我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到所有人都被惊艳到，忘了放下酒杯，忘了眨眨眼睛。

所有的喧闹悄然无踪，皇帝和凤妃自然也察觉到了，凤妃警惕的盯着湖中央的人，皇帝则是抬了抬眼眸。

我拍拍脑袋，闭上眼睛，幻想着眼前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雨巷。在江南的梅雨季，飘着小雨，太阳温和，街道上是混杂的青苔气味和荷花香。

她在戏台上身姿肆意潇洒，洁白的水袖被她拢在怀中。他很想急切的看到她的面容，可她偏不，婀娜多姿的背影背对着他。

她的一切作动忽而停止，这个身影传出悠扬的曲调，“年岁过，霜降后，碾入半叠墨，听你说，故事中的离与合。”

与之七年前一模一样的嗓音！我睁开眼，看向皇上。

他坐正了一些，正眯眼看向她。

我笑了。她的嗓音如同天籁，契合着寂静辽阔的夜晚，伴着落雨。她的嗓子嘹亮，婉转，柔美，韵味十足。

再加上她的舞姿，女人看见都为之惊叹，更何况一个男人？

她清唱一段后，我拨动了琴弦。

“堂鼓声未满，饶你清梦一晌，醒后听戏言。

卸妆问铜镜，长调短叹一场，落幕各分散。

哪个爱我真容颜。”

我知道，我知道，此时此刻，成败在此一举。

我知道，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她舞着水袖，脚被冻得没有知觉，她的力气将会很快用尽。

**su，请你完美的绽放！

“年岁过，梦里有雾深看不破，与你说，戏文中的离与合。

灯花落，白蜡凝固在卷角那一折，台本合，恍然又过了惊蛰。”

我将此情寄入琴声，愿你们都能看到，看清这断情，不是他的风余音的，而是属于**苏的！

一曲清歌唱罢，恍然旧时光。

她的身影，在黑暗中落幕。

“皇上！”

百里茂秋跌跌撞撞疾步走来，眼眸闪着光芒，微微的喘着气，脸上还带着错愕，震惊，怒气，种种情绪在看到她消失时只剩下无法言明的悲伤。

凤妃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突然大喊起来：“这不是真的！她怎么还没死！她的嗓子怎么会好好的？！她！”满朝官员都惊住，没人敢说话。

百里烛走来，将我扶起，我带着讥讽的笑看着凤妃，迫不及待当着众人的面公布真相，“凤妃，你以为有了你爹撑腰，你就可以做一辈子**su？你错了，你没有她的音容，没有她的唱腔，没有她的一切！七年前，你假扮皇上的女人入宫，之后，又自己喝下毒药，说是被风才人陷害，如此，”我贴近这个女人的面容，笑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因为皇上说要听你们的声音，你害怕了，不惜毁掉自己的嗓子和身体，让皇上对你愧疚。风才人则在西厢孤独着，”我心中很愉快道：“哦，对了，凤妃，还听说，你每年都会给风才人一袋致死的砒霜？，”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你还真是狠。”

文武百官惊愕、不可思议。

百里茂秋则是恢复以往的冷漠，他冷如月的面容居高临下看着我：“放肆！”

我跪下，百里烛言语也严肃起来，道：“父皇，师父所言，句句属实。”

“这个践人胡言乱语！”凤妃扑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要杀了你！混账！”

百里烛把她推开，声音冰冷如霜：“你敢碰她试试！”

我知道我说出真相会很惨，但听到百里烛的声音，仍然令我心安。

长长的沉寂之后，百里茂秋沉声问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凤妃头饰散落，妆容一塌糊涂，全然没有当时的姿态：“三郎，你说无论我犯什么错你都会原谅我.......你说你会一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