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出生那会儿,他在外地执行公务,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满月,他接下来又忙着队里的事,几天看不上一眼,孩子是如何长大的,什么时候开始会叫爸爸,记忆早已模糊的看不到踪影,这会儿,孩子突然活生生地重新在他面前,和原来的影像重叠,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的心里有种激动酸楚的柔情,几乎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父子天性这会儿像气球般膨胀开来。
他下意识地也摸那孩子的手,那小手没有多少力道,却可以勾住他的手指,白白嫩嫩,柔柔软软,皮肤的纹理清清楚楚,生命该多么奇妙而不可思议啊!他险些与他们失之交臂!
他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耳边是柳太太的声音,“有了孩子,真正就是一个家庭了,事业固然重要,可是,家也重要?等你们到我们这把年纪就会知道,什么都是云烟,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天伦之乐才是最真实的,最可贵的。”她说的诚恳真挚,声音也哑着,“你们什么都不说,可是,我和你爸也不是傻瓜。你们过的什么日子我都清楚,旧的仇人没了,还会有新的。真的舍得让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每天提心吊胆?过着不定的生活,大人可以,孩子呢?”柳太太叹了口气,“等到失去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你爸这一病,我才知道,”
是了,等到失去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只有他知道,他是怎么在午夜无人的时候,去凭吊东东的?去想着那孩子残缺的父爱,想着孩子临终前那伤痕累累备受摧残的身体?
柳太太又说:“你们爸爸走不开,你们两个带着孩子,我真是不放心,我只能两头跑,现在身体还行,真有一天,我的身体也吃不消了,想帮你们都力不从心。”她犹豫了一下方说:“如果你们舍得,就让我把孩子带回北京,你们年轻人,可以忙着你们的事业,有时间,你们再回去看看。”
柳汝佳与林栎天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她摇摇头,“我舍不得。”她又去看那孩子,再眼眶潮湿地去看他,喃喃说:“我不能和他分开,一天都不行。他是我儿子。”
“或者,”柳太太又建议说:“你和我们一起回北京,等到孩子稍稍大了些,你们再回来,一家三个人团聚。”两个人又互相瞧着,谁都没有说话。
柳太太分别看了看两人,刚要开口再说,林栎天忽然开口说了句:“我和你们回北京。”
柳汝佳凝视着他,想想说:“算了,你又能呆几天?妈的这些提议我都办不到,你和孩子,我都舍不得。妈的岁数也越来越大了,怎么让她两边跑?就换我两边跑吧!”
柳太太低头看那孩子,有些舍不得地,“那多长时间才能看这么一次呢?”
“你们也不用两边跑。”林栎天终于说:“我和你回北京,从此以后,我们三个人都不分开。”
柳汝佳微微一怔,“那是怎样?”
“早些日子,学院那边就希望我能回去任教官。我没同意,回头,我就提交请调申请,申请调回北京做教官。”
柳汝佳神情动容地,“为什么?”她敏感地观察着他脸上表情,强压住心头激动地,“我不希望你为我们做任何改变,我更不希望你委曲求全,不希望你到时候后悔。你一直喜欢在一线,教官的工作一定不是你喜欢的。”
他伸手攥住她的手,将她的*放平。
她的眼睛执拗地盯着他的脸,仍然重复着刚刚的问题,“我从来不想拖累你,不希望你为我做任何改变,如果你有一点的不情愿,我都不希望你改变工作。我没关系,我可以两头跑,反正你养的起我,我可以暂时不用工作。”
他用手盖住她的嘴,看着她笑了笑,笑容带着酸楚神色。“我没什么委曲求全,也没什么不情愿。”他拨开她额头的发丝,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我说过,我不是个可以为女人放弃江山的人,如果是,一定是那女人不够好,不够让我下这个决心。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可以让我林栎天放弃手中江山,去做教官,那就是柳汝佳。”
她眼泪迅速向眼眶里冲进去,迷蒙了视线,她的声音哽不成声,“我没逼你。”
“我知道。”
“我不想让你这么做。”
“我知道。”
“我不想让你放弃你的江山。”
“我知道。”
“我——,”她泪眼朦胧,眼泪满脸都是,“你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么?”
他看着她,一直看了很久很久。室内安静的可以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柳太太神情激动,却抱着那孩子不敢动,生怕动了,弄出一点声响,她都听不到他心底那个声音。
“不会,”他继续看着她,郑重而坚定地,“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她的眼泪再一次无声地冲出来。他一言不发俯下身抱住她,吻着她的额头,那么虔诚,那么充满感情。
窗口,黎明的曙光一点点涌上来,令黑暗无处容身。
天边,很快,彩霞已经充满天空,新的一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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