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栎天扑向柳汝佳,夜色掩盖了她身上的血,他摸了一手粘稠,不止她的身体,她的后脑位置也有鲜血溢出。她的身下是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恐惧将他击中,他白了脸。
柳汝佳紧紧抓住他的手,含着泪,带着微笑,“做林栎天的女人一定不能是个孬种对么?”
他死命把她的身体抱住,浑身抖个不停。那种失而复得,恍如隔世的感觉被新的恐惧掩盖,他的眼泪狂奔而出,语不成声,“是林栎天的女人,你就把孩子给我平平安安生下来,你决不能有事。”他说完那句,便搏命般地凄厉地大声喊,“救护车!”
柳汝佳伤势不轻,担心贻误伤情,救护车果断舍弃最近的镇医院,奔向南方医院。一路上,林栎天始终攥着柳汝佳的手贴着他的脸,把脸埋在她的掌心里,不敢看她的人,好像她手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好像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好像她身上的血越来越多了……。
死亡对他一点不陌生,父亲的,母亲的,儿子的,他自己也无数次的与子弹擦肩而过,他却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的呼吸如此恐怖。
他终于抬起头,挣扎着凝视她,痛彻心扉地问。“为什么要向后仰?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随时可以没了命。
她的意志已经模糊,瞳孔已经快要涣散,全身上下都痛楚难当。看他抬头看着她,她的笑容在唇边费力绽开,说的挣扎艰难,“他是你的孩子,我不能让他有事,如果我真的有事,就好好带我们的孩子,不能疏忽他。”
他无法控制,激烈地摇头,眼泪流了满脸,“你怕我疏忽,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不会好好对他。”
她的眼皮在打架,身体都轻飘飘的了。他猛然抱住她的头,声嘶力竭地吼过去,“柳汝佳,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出了事,这个孩子,我一定不会要,我会把他送人,我会虐待他,我不会让他没有好日子过。柳汝佳,”他痛无可痛,撕心裂肺地喊的那一声,直接擦破夜空,破云而入。
所有的警察把手术室前的走廊都塞满了。林栎天拒绝了去看自己的腿。骨头没断,即使骨头断了,总不及她的命重要,没有看到她平安出来,他怎么可能离开?
不知道她的伤势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问题?她一定没事,上次都死了一次了,这次没有理由容易出问题。他在手术室门口一瘸一拐打转,心慌意乱地想抽烟,被护士阻止了,可是,不抽烟,他能干什么?
能干什么呢?他就趁这功夫,回忆着他与她认识的每一个细节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头向后仰,身体落地的那个动作像个电影的慢镜头重复地在他眼前播放。他就在那一遍遍地回忆着她的每张笑脸,直到黎明的曙光擦破天空,直到手术室传来的那声婴儿响亮的啼哭,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
柳汝佳直到第二天的午夜时分才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林栎天坐在病*边上,看到母亲在给孩子喂水。室内灯光柔和,朦胧的像一幅画。画中,母亲胸前抱着个小小的头,黑黑的头发。
她看的不真切,想要挣扎,身体的每一块都疼痛难耐。他及时制止住她,“不要动。”
她激动地问他,“孩子没有事对么?”他不语,看着她不出声。她的表情凝定起来,“怎么了?孩子不健康?有问题?”她忽然想起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是个女——孩?”
他慢慢俯下身去,避开伤口位置,抱住她,却仍然没有说话。
柳太太在旁边红了眼圈,“孩子没事,是个男孩。”
她喜极而泣,眼泪冲出来,附在他的耳边哽咽出声,“林东东,你终于有个儿子林东东了。”
他旁若无人地吻向她的耳边,吻着她鬓角,吻着她的脸颊。
她稍稍转过头,注视着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静静地等着他亲她。“我们什么事都没了对么?龙二死了吧!我们的孩子从此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怎么会脑袋出血呢?磕到什么地方了?这岂不是太危险了?”柳太太说。跟着忧心忡忡地分别看看两人,叹口气,欲言又止。
他慢慢移开她的脸,边看她边将她的头发移开,“从此以后,’他说:“我们的孩子可以平安无事了。”
她含着眼泪欣慰地笑了。看着他,嘴里问着柳太太,“妈,爸呢?”
“你爸昨天胃出血,送去医院了。”柳太太说:“我接到栎天电话,他正好在手术室,严重胃溃疡,可能要手术,我还没打电话呢?”
柳汝佳脸上的笑容即刻收走,她转头瞪着柳太太,变了脸色,“妈,那你怎么不照顾爸?留下他一个人?你赶快走,有小丁照顾我就行了,月嫂,我们已经找好了。”
“生孩子这种事没个老人在身边怎么行?月嫂到底是个外人。”柳太太沉吟一下,“等情况稳定了,我再飞回去。你爸那边现在有你姑妈和叔叔帮着照顾,你放心吧!”
柳汝佳不言语了,看向那孩子,伸开胳膊,“妈,让我抱抱他。”
林栎天起身,帮她把病*摇高些。柳太太将那孩子抱过来,却没有递给她,而是将孩子送到她面前,“你先别抱,刀口还疼呢吧!”
刀口是疼,可是,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有什么比他们还活着更惊喜,比他们的孩子平安出生更令人振奋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红彤彤的脸蛋,浓黑的头发,一张大眼睛如宝石般的黑亮。想不到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眼睛都可以睁开?想不到这是从她身体里分割出来的生命?
她激动地去摸摸那孩子的小手,柔软的不真实。“这是我们的孩子,老公。”她的眼泪又滚出来,神情闪亮,情不自禁地去看他,声音微颤着,“想不到他身上都是香的。”
林栎天也去看那孩子,这几乎是他正式地看孩子的第一眼。她没醒过来,他始终看着她,那孩子,他一眼也没瞧。这会儿,他才专注地打量起那孩子。他长的真像妈妈,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尖尖的小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