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翔则觉得这个妹妹更加稳重成熟,加之婆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他对郭玉塘产生了一种略带敬畏的心理。
马车驶过水红县的街道,宗妈妈想起了那一个自己生平最心惊肉跳的不眠之夜,眼睛就看向自己的主
tang子,她的二少奶奶不知想没想起过去,眼睛只望着一堵墙下的一个石台。
林我存,他现在怎么样了?郭玉塘抬眼看着远处的山,林我存出城后是从那里上山的吧?天高任鸟飞,他应该飞得很远了吧?
一路上郭云翔心急火燎,催促着几辆马车日夜赶路,还好真如他所说,回家途中都还平安。
几年来,母亲虽然时时提起大妹,却从来没有说过要接她回来的话,身为人家媳妇的女儿,是没有随时可以回娘家的自由的。
这病了一年多了,家人也曾提过是否捎个信给郭玉塘,叫她回来探望一下,都被母亲拒绝了:“玉塘在婆家不容易,还是不要麻烦她的好。”就这么拖了下来。
谁知前两个月的一天,母亲竟然把自己家两口子叫到床前,当着父亲的面说:“我大概是快要不行了,还是把玉塘叫回来吧,让我们娘儿俩最后见上一面。”这话把他们父子几人吓了一跳,急忙安慰郭夫人,叫她别胡思乱想,想到病人的愿望,郭宗山还是安排儿子马上进京接女儿。
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后母亲的身体怎样了,虽说郭云翔有着公子哥儿的脾性,但母亲始终是最为疼爱他的一个人,想到一旦母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像她那样疼爱自己的人了,郭云翔就莫名地心慌。
随着儿子出生,自己岁数增大,郭云翔爱往花街柳巷去的毛病改了不少,不过大半也是因为囊中羞涩,跟父亲要钱他不敢,母亲那里也没有多少钱供他玩乐了,老婆那里他不好意思去伸手,郭家的教养还不算太差,他总算还有点羞耻心,看着缪孟光整天绣花做女红,知道她的钱也来得辛苦。
有时溜达到了青楼、饭馆那些老地方,想抬腿进去的时候,摸摸空空的口袋,低头便绕着走开了,这种时候出现得多了,郭云翔渐渐明白,不管去哪个场所都得拿钱来撑着,要不,谁理你?
回想自己做生丝生意时的辛苦,想想父亲一把年纪还在奔波,郭云翔总算明白了这钱的来之不易,只是,自己有什么赚钱的本事呢?
想到这里,郭云翔有点羞愧了,自己甚至还不如老婆,好歹老婆绣花还能拿去卖钱。
到了母亲病情加重,家中经济拮据起来的时候,郭云翔开始幡然悔悟自己前些年的错误了,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啊!子喜、子爱,还有缪孟光,都是自己对不起的女人,正想着,远远看见了那高大的孝女牌坊,郭云翔吁了口气,终于到家了:“玉塘,你看看你的牌坊,不知羡煞了多少姑娘家。”
郭玉塘揭开车帘,那高高的石头柱子和横梁上,已经长出了斑驳的青苔,风吹日晒下,那些吉祥图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青灰色,看上去那样陌生,仿佛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想到自己为了这牌坊的付出,郭玉塘冷冷哼了一声,放下了帘子,宗妈妈奇怪不已,难道主子并不因此而骄傲吗?
芫均则兴奋地向春光和其他下人介绍着二少奶奶的光辉历史,看着他们眼中敬佩的光芒,她的心里得意极了,好像那牌坊是自己的一样。
马车进了城,郭云翔催促着大泽,也不知道母亲的病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莫名地心焦起来,这种心情是突然出现的。
才转过街角,大泽就惊呼:“少爷,家里怕是出事了!”
郭云翔急忙探头一看,可不是,自己家门右边墙上已经贴上了一张白纸,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可是,在家中只有重病的母亲的时候,还会是什么事呢?
郭云翔顾不上叫大泽赶快赶车了,一个跨步就跳下马车来,向前狂奔:“娘,娘,我回来了!”
门前正迎接吊客的人抬起头来,是父亲郭宗山和老仆郭义,看见奔来的郭云翔,主仆二人老泪纵横:“云翔(少爷),你回来了。”
郭云翔踉跄着,跪倒在门前,郭义急忙指挥着人,为自家少爷穿戴孝服,郭云翔嚎哭着,向门内跪爬着进去了。
看见前面的马车加快了速度,郭玉塘乘坐的马车也跑了起来,“的的”的马蹄声中,郭玉塘似乎听见了阵阵哭声和哀乐的声音,她惊疑地望着宗妈妈,宗妈妈对那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立即沉静了面孔:“二少奶奶,恐怕太太是过去了。”
郭玉塘心里“嘣嘣”直跳:“难道郭夫人真的死了?”脑海里才一产生这个念头,她的眼泪就情不自禁落了下来,口里便哭出声来:“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