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河讪讪地:“长一虽看似单纯率真,做事从不计较得失,可她心里也是明白的,你当初那般伤她想必现在仍旧心存芥蒂。那年提议让你二人结为夫妇,既使她不曾识得情爱之事,但也是愿意嫁予你为妻的,与你相识多年她待你情意如何,我又怎会看不出来。”
小白微垂着眸子,盯着地面一块石头望得出神。轻河见他似在思酎,又趁热打铁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彼时做过的错事,一时半会儿让她接受你恐怕也难。她本已放下,不再提及往事,可你如今却对她表明心迹说要娶她,这未免有些唐突。不妨先搁上几天,让她缓缓神,我也替你探探口风。”
她自觉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既不说应承下来,也不是直接拒绝。
小白木然地将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回气,便转身离开没再回到洞府里。只剩下轻河仍站在原地,一张脸隐在薄雾里,看不太真切。兀地叹气:“恐怕长一这回,是不会答应了。”
转念一想,说不定长一仍旧心念小白,只是被之前的小白的冷漠伤怕了。不如再去与她说道说道,若是能解开她的心结再次接受小白,也算为成全了两人,既使不成,依着长一健忘的常例来看,不多时也就忘了,不会引起她过多的烦恼。
轻河回了厨房,悠然走到正在昏昏欲睡的长一身旁,举手使劲儿往她后脑勺拍去,长一惊的一哆嗦忙醒了过来。
方才睡得香甜,正梦到自己吃了一颗樱桃,好死不死却被轻河扰了清梦怎能不气。长一怒视着轻河吼道:“我睡得正好,你为何要将我弄醒。你可知你是,你是犯了……犯了饶恕不行的大罪。”
轻河冷笑:“你要说的是不可饶恕吧!还有,那个药都快糊了。
话毕,长一抽着鼻子仔细嗅了嗅,果然闻到有股糊味飘出,这才赶紧去照看自己熬的药。
轻河装作无意提起,打探道:“前些年你一直嚷嚷着要嫁给小白,那时你和小白皆是情窦萌动之处,尚未开窍,两人都不得章法,没能成了这桩婚事。我之前以为你俩无缘夫妻,只能成了一生好友。不过,不过早前我听到你同小白的对话,看得出来现在他对你,明显有了些许男女之情。你对他,可还是执着如初?”
长一顾盼间点了点头,又随即狂乱摇头。轻河看得头疼,不解她此举何意。
轻河道:“你以前都是随意洒脱,有一说一,几时这般忸怩?你且说你可还愿意嫁给小白,你若愿意我便为你张罗,你若不愿意我就替你回绝了他。”
洞里忽来一阵凉风,吹得人脸潮寒长一裹了衣服,一瞬不瞬盯的着火炉上的药罐,迟迟不肯表态。轻河自去寻了个凳子坐在她边上,语重心长道:“我长了你万岁之余,你又生来就与梼杌山为一体,生命绵长,万载长生。我守得了你一时,却不能长久守着你,我怕哪天我在你前头去了,你也能有个依靠,不会被人欺负。而小白与你同是此间灵气养成,年岁也与你相当,所以我当时才会有意将你说与他。”
长一错愕,轻河说这番话似在临终托孤,委实有些瘆人。长一拉过轻河手放在膝头,弯眼笑道:“我觉得你不像个姐姐,倒是像个操碎心的娘亲。我知道轻河是为了长一好,也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这些都是你想得太多,悲天悯人罢了。我家轻河可是老不死,我死了你都不会死,怎么会走在我前头呢。还有啊,你我至少还有几十万年的活头,怎么就轻易想到死了?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轻河最喜看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训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一改往日憨痴模样。其实轻河这一担忧也并非自寻烦恼,山鬼一族虽得了女娲氏族福荫,活上几万载不成问题,但到底没能同九色腾鹿一般命长,时间一到自会圆寂轮回。轻河某年在昆仑山岚愚那处,突然兴致盎然要岚愚为她占卜一番,测测自己还能活上多少时日,本想为长一也算上一卦,可想及长一福厚不用费神,也就免去她的一卦。
岚愚测了好几次都未能给出答复,似在较真自己是否失误。反复数次后,还是轻河阻了她,她才没有继续再测。
“可是我卦象有异,你但说无妨。”
岚愚皱眉:“我本以为是我测的失误,冒然告知结果会让你担忧,可是……可是我多次测揣,竟都是同一结果。你且莫慌,说不定真是我测得失误了,毕竟年岁去了,这本事也是大不如从前。”
继而补充道:“此卦显示,你只剩千年寿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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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一同轻河这一通话说得,且惊且喜且忧且虑,大大伤了一回神。但心里仍惦念着要赶紧去给十安喂药,赶紧盛了药打着哈哈道:“这药好了,我端去给十安服下。”轻河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任由她自己想清楚。
此时十安却正正坐在床上,他睡一觉,这精神头恢复得其实只十之一罢了。见长一痴痴呆呆的模样,端着一碗汤药兀自坐在他边上发呆,就是想不起要给他喝药,遂气息奄奄与她道:“唔,劳烦把药给我,你若想要发呆,且把药给我喝了再发也不迟。”
长一晃神过来,哦了一声,急忙将药端过来予他喝下。
一碗汤药下肚,苦得十安从头发尖尖到脚趾头尖尖都哆嗦了一回。看着十安喝药那那痛苦的神情,长一笑道:“轻河说良药苦口,这药苦成这样,想来确然是味良药。”
她接过碗放在一旁凳子上,却并不走,只侧了头看着十安,道:“我可否问一个问题,这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能想明白。你聪明,想来这问题也是难不倒你的。轻河虽说也是绝顶聪明,可这问题着实有些难了,就连轻河也没能说清楚,只说让我自己去以想。可我笨你是知道的,轻河都想不明白,我又怎么可能想明白呢。”
十安怔了一怔。
她说了一堆废话也没能扯到重点是什么,只一味的说有个难题困扰着她,铺陈了一长串的前奏,也没回归正题道出她的难题。
十安不耐烦道:“那你说吧,我听听这是个什么样的难题,我知道你笨,不用再三强调。”
长一迟唔,思忖片刻道:“方才轻河同我讲,她问我可还愿意嫁给小白。换做以前我定然是极其愿意的,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好难受,轻河说这要我自己想清楚做决定,她不能替我答应。可是我……”
他声音有些低哑,缓缓地:“可是你现在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