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4年农历腊月初四,湘西龙山县上空细雨迷蒙,淡雾如纱。
连下了这些时日的雨,城南门外的路被踩的稀烂,走过去就粘了满脚的泥泞。
高高的门洞里黑色的城门紧闭,青石条修筑的炮楼子经过无数风雨的洗礼,越发黑的幽暗。
密密的雨已经打湿了景卿的头发,洇着脸庞尽是湿气,脸上除了眉睫是漆黑的以为别处都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凄厉的苍白。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出发了,在山路间宛如一条长蛇。
“不行,不能走,还有景卿,还有这么多人我不能走。”
团结的力量是巨大的,在数万人齐心合力的顶撞之下,城门已经摇摇欲坠。此时特派员充分发挥了他老党员工作精明熟练的作用,招呼各个领导帮着归置队伍,从新让大家有序的排列起来,然后党员和带头的排在前面,呐喊着冲破最后一道藩篱,走向他们认为的曙光。
那个一头白发的大娘,不,不,她不是大娘,她才只有三十几岁,她十二岁的女儿在六月罂粟花开的时候去打猪草,却被下乡赏花的县长大公子看到了,也不知是花开的太美,还是罂粟把人给迷惑的太美,大公子把小女孩按在花丛里整整襁坚了四个小时,最后还把只剩一口气的孩子赏给了早已经磨枪擦掌的四个狗奴才,等小女孩的妈妈找到她时,她的下身已经给撕烂了,小小的胸脯上全是野兽一样的抓痕,孩子的娘哭天抢地却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一夜之间就白了头发。
特派员最近对翔飞的保守做法一直持有保留态度,“这有什么不好,劳苦大众都响应党的号召,越是这样的群体越能体现我们请愿的普及性,大众性。”
老虎凳、皮鞭沾盐水大牢里所有像样的刑具都给被捕的人们招呼个遍,大牢里惨呼一片,景卿刚被抓到就有人认出了他,因为他身份地位的特殊,所以就得到格外关照,只挨了几十皮鞭,比比这些人真是好得多。
这天下午龙山久违的太阳挂在了天边。
“龙景卿你这个傻*逼儿玩意儿,跑,快跑。”是刀铭,刀铭冲在翔飞身边,一把握住了刺过来的刀,一手抬枪,给那个士兵爆了头。
刀铭的眼都冒出火来了,昨晚连夜有人到寨里送信,说龙大少出了事,刀铭怕他出意外天没亮就下山来,还没进城就遇到了这么一场大战。
景卿攥起拳头,眼睁睁看着机枪的火舌从洞开的大门里喷射而去,毫无防备的人们成了活动的靶子,前面的人瞬间打乱,倒下的,退后的,四处躲藏的,后面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继续涌上来,队伍乱了,枪弹横扫,人们相互踩踏,哭声、喊声、枪声交织在一起,是不似人间的尖锐惨嚎。一颗子弹打在翔飞的肩胛处,巨大的疼痛和冲力让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沾着地上的鲜血,翔飞使劲撑起自己身体,踉跄着站起来,可没等站稳又狠狠倒在地上,在倒下的一霎那,他看到了混在人群里的景卿,他嘶声喊着:“快走!”景卿,快走!“
紧闭的大门阻止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心中热火燃烧正旺的队伍怎么肯就此被阻挡,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开始撞门,开始用各种农具在大门上敲打,那样的气势和力量开始让大地也随着颤动。
“翔飞。”景卿终于发现了他,急的大喊,可是翔飞什么也听不见,他眼里只看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溅到墙上,流淌在地上黏稠的血迹。
外青条踩。当游行的人群到了城门口,看见了紧闭的大门,他们积攒了世世代代的怨怒,不平、悲苦一下子迸发出来,如海潮一般像四周激荡,他们高喊着“还我土地、减赋免税,惩治贪官”的口号,他们挥动瘦弱的手臂,他们第一次敢这样站出来向自己被奴役的生活提出质疑和挑战,他们要寻求公平的真理。
翔飞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些不妥,他对特派员说:“怎么有这么多妇女老人孩子,这恐怕不好?”
他的喊叫引起近前一个兵头的注意,看翔飞趴在地上兀自挣扎,他举起枪上的刺刀,对着翔飞的后背刺进去。
这些人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孩子。他们手里拿着木棒、锄头等各种农具,一律伸着绷着青筋的脖子,瞪着充满饥渴和仇恨的眼睛,骨头里狂热的鲜血在躁动,他们以为跨过这道城门就会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光明温暖没有饥寒的天堂。
“我*抄你妈的傻*逼,不是为了龙景卿老子懒的理你,走。”说着刀铭一手刀劈在翔飞后颈上,夹在腋下随着混乱的人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