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依云的心忽然像被人用斧头狠狠劈了一下,那深不可测的伤口折磨着她的心肺,令她疼痛难忍。
建成呀建成,你可知,他日后会杀尽你全家,夺走你应该稳坐的皇帝宝座呵!
她心间一痛,忽然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将自己狠狠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埋进他的怀中。
这世间繁华,唯此处是她眷恋流连的风景……
李建成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问道:“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常依云隐去眼角泪水,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有点儿冷罢了。”
李建成解下他的玄黑色夹薄棉披风,体贴的给她拢上。
他的语气中尽是心疼与责怪:“虽然开春了,这天还是冷的厉害,你穿这么少,诚心是要我心疼吧!”
常依云扑哧一声笑了,她非常喜欢他这样体贴而温柔的责怪。
忽然,远远听到一声呼唤:“大哥!”
李建成与常依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远远向他们招手,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玲珑的少女,因为太远,常依云不能看清他们的面容。
李建成一看,脸上霎时充满了笑容,他向他们招手,高声喊道:“世民!”
常依云浑身一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死死盯着那少年由远而近走来,心中滋味五味杂陈,既期待好好看一眼这未来的明君,又非常抗拒与他接触,她的心情是如此矛盾,只因她在乎李建成。
不觉中,李世民已经带着娇妻来到了他们面前,双方见了礼,李世民抬起头,一见常依云,便震惊了。
他语气中尽是惊艳赞叹之意:“这位便是新大嫂么?果然沉鱼落雁,好难得的美人胚子。”
他的长相与李渊非常相像,宽额圆颚,双颊微丰,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有着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
他身边的少女虽与他年岁相仿,却有着说不出的老成持重,虽长了一双灵动童真的大眼睛,却总有一种令人抗拒的孤傲。
常依云微微低头,声音婉转柔和:“二弟说笑了,佛经有云:‘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容貌美丑,不过皮下白骨,表象声色罢了。”
李世民似乎非常震惊于她的回答,他眼中流露出的钦佩之意混合着先前的惊艳,令他目不转睛的将常依云细细看了个遍。
“大嫂果真非一般女子,听到这样的称赞竟能淡定如水,并说出这样深刻的道理,真真是我等所不能及的。”
李建成听到李世民的赞叹,不由非常受用,可儒家之精髓是谦虚,他平日里受这思想熏陶,自然客套一番。
“弟妹也是难得之才,只不过你日夜与她相处,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反倒忽视了她的精词妙语罢了。”
李世民听了这席话,才将目光投到了身旁的长孙容宜脸上,讪讪的说了一句:“或许吧!”
其余三人皆听出了他话中的否定之意,特别是长孙容宜,虽然她的夫君在自己面前大肆夸赞另一个女人,并隐晦的表达了对她的失望时,她的心情是无比灰暗的。
然而她却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从容不迫的继续站在他身边,这种勇气也是一个非常值得学习的优点。
常依云欲言又止,碍于初次见面,她实在不好出言提点李世民。
李建成看了看她为难的神色,便故意轻咳一声:“二弟,你们见过父亲母亲了吗?若是没有,就快去吧!”
李世民听得他提醒,一拍脑门儿:“哎呀,把这茬儿给忘了,光想着今天新嫂子敬茶,要来凑热闹了。”
李建成顺水推舟了一把:“既如此,那便快去吧!过几日等天暖了,咱们一起去打猎。”
说到打猎二字,李建成的脸上满是憧憬之色,那闪烁的眸色中,仿佛已经看到了满载而归的场景。
李世民听得打猎二字,也显得兴奋起来:“好!去年打猎我总是输你,今年可不一定了,我的箭法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已经突飞猛进了。”
常依云忽然打了个寒战,若是她没有记错,玄武门之变中,李世民是用弓箭射杀了李建成。
看着面前似乎稚气未脱的李世民,常依云由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她冷冷说道:“建成,我们不要耽误二弟的时间了,走吧!”
她的语调瞬间冷却,李建成与李世民夫妻均不由自主的看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自然听得出她话中逐客之意,遂说道:“那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
他拉着长孙容宜走了没几步,常依云便听到长孙容宜抱怨似的跟李世民告状,嘟哝了一句道:“刚刚还好好的,转眼就变了,真古怪。”
李世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顾自往前去了。
见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李建成揽着常依云的肩膀,将她拉到身侧,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儿说道:“怎么了我的小美人儿,突然间就给人看脸色,谁得罪你了吗?”
常依云摇摇头,低头掩饰心中的凄凉:“没有。”
李建成半是庆幸半是安慰的说道:“幸好是二弟看了你眼色,他是个吃得了亏的,若是换了元吉,怕早就跳起脚来了。”
常依云抬起头,以一种异常认真的口吻说道:“建成,以后离二弟远点儿好吗?我怕……”
她犹豫着住了口,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劝李建成,尽管她是为了他好,可这种话说出来,分明是有着浓厚的离间之意。
李建成微微沉默,非常慎重的考虑了一番,他开口,声线轻柔:“他是我的亲弟弟呀!”
常依云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他话中的犹豫与推辞之意,她在心中微微失落了一下,虽然早知答案必定如此,当初却还是存了小小的希冀,希望李建成斩钉截铁的说一句:“好!”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的失落,只是由于太过自信了。
她默默离开了他的肩膀,不再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