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有何吩咐?”
越无雪只看了他一眼,长睫就轻轻垂下。
“滚出去。”
焱极天死盯着她,低斥。
越无雪刚要转身,焱极天手里的湿帕子就丢向了玉帘公主。
玉帘吓了一跳,焱极天的手劲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湿帕子的水四处飞开,重重砸在她抹着浓厚脂粉的脸上。
“皇上……”
玉帘委屈地低呼一声,可是焱极天饱含怒火的声音,足以显示他濒临爆发的情绪有多么烂。
玉帘不敢多言,小心地把帕子搭回桶上,给他行了个礼,勾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所有的女人都怕他——
可眼前的这个呢?
废了她的妃位,她不哭不笑,也不求他——她当然不可能求他,她恨不能立刻牵着马就逃了,离他远远的。
他拉开了裤带,双脚一蹬,把裤子除下来,用力往他脸上一丢,这才坐回水里,手臂架在漆桶边,冷冷地盯着她。
越无雪站了会儿,也不等他再度发火,安静地走了过去,拿着玉帘刚放下的帕子,绕到他的身后,用力地给他擦背,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的服务。
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淌血,从他的手臂上滴滴答答往水里落。
越无雪用帕子给他擦掉了伤口边的血渍,过去拿了金创药给他洒上,再绑上了白布,动作有条不紊,规规矩矩。他一直没出声,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一样。越无雪也不敢离开,在一边静立着,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她不想再多挑起他一丝一星的怒火,她承受不起。站得腿都要木掉的时候,天真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来,
“皇上,左将军到了。”
“议事帐侯着。”
他这时候才睁开了眼睛,低低说了声。
越无雪轻舒一口气,以为她解|放了,可以回去睡觉了。
轻微的呼气声没逃过焱极天的耳朵,他一眼扫过来,冷冷地,剐得越无雪轻轻拧眉。
哗啦啦一声水响,他从木桶里迈了出来,长长的腿,几乎踢到越无雪的腰,她连忙往边上躲了一点,别开了脸,不看他赤|裸的身体。
“杵着干什么?不知道奴才这时候应该做什么?”
他冷斥一声。
越无雪只好取过干帕子,给他擦身上的水珠。小手握着帕子,擦过他宽厚的胸膛,再是他的结实的腹肌,窄腰……还有那里……
她屏声敛气,轻合双眼,尽量让手轻轻地越过那地方,然后是他的腿。擦他的腿,她必须蹲下去,她眼观鼻,鼻观心,反正都见识过无数回了,看到也就看到了吧。
她的服务,可谓认认真真,仔细入微,简直可以评为新世界最佳服务员,连脚指头缝里的水也给他擦干了,若给她一把剃刀,她会为他刮腿毛……
突然,焱极天一掌掀开了她,自己拿起衣袍,一件件穿好了,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走出营帐,去议事帐议事。
他的大军已把胡域和越雷联合的军团击退三百里,焱极天下午去的地方是胡域守卫最严的雁门关。
在那里,他亲手射杀了雁门关守将,砍下他的人头,悬于关门口,令雁门关内的士兵们打开城门向他投降,放吴国先锋大军出关,直逼胡域最繁华的重镇雁州。左将军是攻打雁州的主将,明早即将率大军增援先锋军。
焱极天还要彻夜商讨军情,没功夫在越无雪这里纠缠。
可她也不能走啊,如今身份变了,是雪奴姬,得随时听侯他的使唤。这边没有准备她的衣服,雪妃的行头,她是想也别想了,奴营那边倒是发了两身粗布衣裳,只盼着焱极天不要给她撕坏了。她和天真打了声招呼,回奴营收拾自己的衣物过来。
天真随着焱极天去议事帐伺侯了,还没给越无雪安排睡的地方,此时她只能抱着两身衣服等在坪中。
“越无雪。”
玉帘走了过来,拿着羽扇在她的肩上敲。
“贵嫔有何咐吩?”
越无雪抬起双眸,不卑不亢地问她。
“本宫问你,你真喜欢本宫的哥哥么?我可以送你回去和他相伴。”
玉帘眼睛一弯,用羽扇遮住红润的唇,小声说。
“贵嫔不必费心,我和阿罗是朋友,皇上也知道。”
越无雪平静地看着她。
玉帘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放下羽扇,阴阳怪气地说:
“你现在只是奴才,还敢自称我……去给本宫刷马去。”
越无雪是不愿意斗,玉帘是真心不会斗……越无雪看着她,心里暗自好笑,学了冰洁的外皮,可又如何学得会冰洁的内骨?冰洁的内骨是阴冷的狐骨搭成的,连亲生儿子也拿着当筹码的类型。玉帘这种被娇惯了,在萨珊王宫受尽追捧的女子,轻易学不到的那种皮笑内厉的本事。
越无雪把两身衣服放到一边的石墩上,温驯地往马场走。
刷马而已,她还能去看看凡尘踏雪,阿罗走的时候,把马留下了,虽没说给谁,可越无雪就当那匹马儿是自己的。
“贱婢、贱婢。”
玉帘的拳头打到了海绵上,自己气到了自己,跺着脚骂了两句,回大帐去睡觉。
越无雪其实挺想送她两句话:乖孩子,回家去,别在焱国后宫里玩了,你玩不起——
可是越无雪,你又何尝玩得起?
她在侍卫的指引下,快步到了马场里。
战马安静地吃草,有些就散养着,卧在草料上,低头就啃,抬头就睡。
越无雪一眼就看到了凡尘踏雪,如同精灵一般的马儿,安静又温柔地朝她看来,大眼睛里尽是月光,一看就让越无雪的心情好起来了。
很多时候,动物比人要好,起码它们没有鬼心思。
“小尘尘,我先给沐贵嫔的马儿洗个澡,等下就来和你说话。”
她拍着凡尘踏雪的耳朵,笑吟吟的说。
凡尘踏雪似乎是听懂了,轻轻地摆了摆脑袋,马蹄子在地上点了两点,似乎在说,好呀……
“好呀,小尘尘,等着我。”
越无雪费力地拎起一边的水桶,又拿来大刷子,走到了玉帘的马边。她的马特别好认,因为她给大红色的马儿戴着一条粗粗的彩色宝石项圈,标准的炫富类型。
玉帘的马比玉帘好伺侯,似是挺喜欢洗澡的,半桶水一浇上去,刷子一刷到背,就兴奋地嘶鸣几声,摆起了肥硕的大屁|股,尾巴一甩一甩,水花四处飞开,洒了越无雪一头一脸。
“臭马儿,别晃了。”
她轻拍大红马的脖子,嘀咕着,双手拿着刷子用力刷着。
月色温柔,落在她的眉眼上,像一双温柔的手,抚平她心里的褶皱。她脑子里先前还乱乱的,像一锅煮沸的粥,后来就渐渐静下来了,刷子往天空一抛,又接住,小声唱了起来。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一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她用花式调酒的招式,刷马背,唱红尘。
歌声清脆轻快,带着十分的骄傲,惹得四周的士兵们都看了过来。
嗨,越无雪,你永远是东方不败……只是暂时处境难些罢了……能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哭,坚持下去,明天天一亮,也许一切就好了……
粗布的裙角,不似绫罗可以舞出花的媚,可是也能飘出它的姿态。她旋转时,就被风鼓成了青色的花苞。头上的白玉簪子落下了,一头青丝如缎子般洒落下来,夜空里全是她的歌声,缠缠绕绕,又豪气万丈。
“好。”
周围的士兵们以为她只是奴才,渐渐围拢过来,拍手叫好,看她跳舞,听她唱歌。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笑笑,把马刷子一抛,又唱半句,然后……后面的词噎回去。
她要疯了,焱极天带着人正站在他的面前,他是来赠那主将俊马的,却听她唱痴情无聊……换首歌多好。
被她高高抛上天空的马刷子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脑袋上……砰……
耳边全是“皇上万岁”的山呼海响,士兵们都已经跪了下去,只有她被跌下来的马刷子砸得呲牙咧嘴,眼冒金星。
天真冲她使眼色,她这才捂着脑门跪下去,凡尘踏雪慢慢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身子,又用脑袋去顶沐贵嫔的宝石马。
焱极天扫了一眼宝石马,满脸沉静无波,抬步走向马场右方,他的座骑边。
那里有一匹高大的枣红宝马,年轻强壮,是焱极天下午亲自从敌营夺来的,万里挑一的千里马,极有素质的战马。
此时它还不太服气,打着响鼻,愤怒地用脑袋去顶,用脚去踢焱极天。
“能驯下此马者,升三等。”
焱极天转过头来,看着众人沉声说。
他并未喊平身,所以士兵们和越无雪都还跪着,听他一说,士兵们都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要上前来驯马,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焱极天这时候才说了句“起来吧”,士兵们散开来,有个胆大的男子先上前来,这人生得强壮健硕,一看就是个打架的好手。
他向焱极天抱了抱拳,大步走向了那匹马儿,可双手才拉到缰绳呢,就被马儿一蹄子狠狠踩过来,踩到了他的脚背,又被马儿抬起腿一抛,踢得跌到了地上。
四周一阵笑声,他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灰溜溜去了一边站着。
接着,又上去了好几名士兵,都败下阵来。
焱极天此时突然看向了越无雪,她一个哆嗦,不会吧,让她去驯这野马,不是让她被踢死?她只唱了句痴情无聊而已,知道他痴于春衣皇后……
她心里害怕,又往凡尘踏雪身后缩了缩,希望马儿把她挡得连衣角都看不到。
“皇上,让末将来吧。”
左将军此时上前来,一抱拳,大步走向战马,单手一拉缰绳,用力一拉,再扬鞭,往马背上重重挥了一鞭,那马就开始大力挣扎,左将军又是两鞭挥打,打得马儿大声悲鸣不止。左将军这时才翻身坐上,马儿驮着他就高高跃起,在场中乱窜了会儿,往马场外面猛窜而去。
众人都看着那个方向,大气都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左将军终于回来了,马儿已然安静,在焱极天面前停下,低头吃草。
“驯马如驯人,对于不肯降的敌将,你们知道怎样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