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霓才回到清颜坊,翠娥便焦急的迎了上来:“陆师傅今日未来。”
“时辰还早,没来就没来,你慌什么?”梓霓不以为然的倒着茶水,自顾自喝了起来,本来心思还未全完从胤禛的事情上解脱,又见翠娥一大早火急火燎的,不免得神色有些难堪。
翠娥一向了解梓霓,并未在意她的神色,依旧娓娓说道:“你是不知道,听说昨儿晚上鹰眼胡同走了水,大火漫天呢。”
听了这话,梓霓才紧张了起来,“果然吗?”手中的茶杯几乎是跌落回桌上的,“我过去看看。”
梓霓的脑子里不停翻转着翠娥方才说的话,凭着心里的某种直觉,几乎是认定了陆沉出了事。这一路上,心神如麻,心绪纷乱,想象着鹰眼胡同里的大火,连带着想着原来在胤禟府里的大火,以及那年陈家的大火,想着陆沉和奶奶如何在大火中呼叫争扎,想着昨日还提起的亲事,想着跟他说的推背图,想着跟他说起自己的身世,想着和他举案齐眉,携手同行的人生路……似乎,幸福永远都于祸事为伴,似乎好事总要经历多重磨难。
鹰眼胡同里的陆宅确然付之一炬,眼前只是一片断井颓垣。她甚至找不到一件像样的东西做个念想。
凄凄然在那满是灰烬的宅子里久久矗立。眼泪肆意挥洒,落到地上,与灰为泥。恍惚间,她忽地想到了一些事情,又振作了起来。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即便人不在了,这尸首何在?莫非,真和这宅子一起成为一片挥洒的灰尘?
她这才想起来仔细去了解一下整个情况,同时去打探陆一下沉和奶奶是否有生的希望。相邻的几座宅子几乎都没有幸免,整个鹰眼胡同,被毁去大半。胡同里,一片哭天抢地之相,没有被处理的尸体四处堆积,就连大批禽畜也在其列。由于火烧的缘故,尸体一片狰狞惊悚之态,而有些索性就呈现一具烧焦的黑炭,嗅味难挡,触目惊心,其景象之惊骇,不亚于一次强烈的地震所带来的惨烈后果。
梓霓曾经做过地震灾区志愿者,目睹过那些家破人亡的凄惨之状,如今又一次的经历,而自己的亲人竟置身其中,她实在情难自已,双足瘫软,所幸被一个熟人相助,才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清颜坊。
那人住在鹰眼胡同口,隔着陆沉他们那几座宅子有一段距离,好几次去陆沉家都跟他找过面,一来二去,也算认识了。
据他说,陆沉和奶奶应该是逃了出去的。这让梓霓越发奇怪了。按说,他们在京城没有其他的朋友,即便是要找地方,第一时间也应该来找她。清颜坊前堂大门的钥匙,店铺里的几个人都有,照理来说,他这会儿该在铺里才对。
转而又想着,兴许昨夜里临时投了客栈,可要说如今都这个时辰了,也该来铺子了,即便不来,也该托人带话来。
翻来覆去的分析,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她就是想不通。按照她对陆沉的一向了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若然真的逃出生天了,他应该第一时间来给梓霓报平安才对的。
这样想着,梓霓又朝那人求证道:“大哥,你可是亲眼见陆师傅她们出了胡同的?”
“老人家我到没见着,只见陆公子匆匆出了胡同,起先我还不知道起了火,前后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嘈杂声,于是大家就传开了。”
“就他一个人?”梓霓越发奇怪了,那按说陆沉是平安的,那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总不至于让奶奶一个人在家里。那可能性大一点的是,奶奶早先一步就离开了宅子。
可平日里,奶奶是极少出门的,有何况是晚间呢。
这会子让梓霓越发的糊涂了。
“陈老板,你好生歇息,我这就走了。”
“多谢了,若你有了新的消息,麻烦给我递个信儿。”梓霓一路将他送出门,又下意识的在街道上四下探了探,想着兴许能看到点儿什么线索。
可怎么看怎么都是数月如一日的景象,没有一点值得考究的东西。
索性了又到沿街的客栈一一寻了起来,忙活到了半下午,仍旧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再往后,索性到了衙门,请求官府去找人。原本那衙门的人都不受理,后来听说是清颜坊提的诉讼,便下了启示,又安排了人手四下的寻找打探。
即便如此动静,十日下来,依然没有得到陆沉的消息。日子越往后,梓霓的信心也就越发消磨了,开始还想着他被什么事情耽搁,直到事情过去了一月有余,她才渐渐的想着兴许他和奶奶已经魂归九霄了。
没有了陆沉的清颜坊,生意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只不过,对于梓霓来说,她却失去了让梦想飞翔的翅膀。她要的当然不只是一家旺铺而已。
而且,她向来都知道,一个创新对于一门营生有多么的重要,目前来看,没有了陆沉,就是去创新的核心力量。他的清颜坊很快就会被更大的强者能者所替代。
她的忧虑和焦心,以及对陆沉的愧疚和思念都如野草般肆意生长。
有些东西,失去时,才知他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