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厚重的云朵终于透出一两缕流动的阳光，一层灰、一层红、一层金。

合盖茶盏的细碎声响在静默中漾开，琉璃质地玛瑙色扑扇进瞳孔，阮云萱淡淡地赞了句：“好茶。”

轩辕晚晴温言道：“我这里存着不少茶叶，可惜自己不能喝，你若喜欢，一会儿就包了去吧。”

阮云萱搁下茶盏：“再过半个月，是你的生辰。想怎样办？”

轩辕晚晴微笑：“不要办了，一则，到那时我身子重得更动不了，二则，税收不多，也省些银钱。”

阮云萱睫毛微颤：“你每日都在这里，竟一丝不落外面的事。”

轩辕晚晴神情淡然：“正因为每日都在这里，所以才有闲暇听故事。”

阮云萱觉得有棉絮堵在喉咙里，明明很难受，却被勾得只能笑：“真羡慕姐姐，什么话都能当成故事来听。”

“不然呢？”轩辕晚晴在风音的搀扶下坐得腰板更直些，“若是句句都上心、事事皆劳累，那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本宫是皇后！”阮云萱的声音隐隐震怒，“你可以一天到晚藏在这里、藏在皇上的保护之下，本宫却不可以。”

“皇后娘娘。”风音提醒道，“我们娘娘身子重、精神不好，请皇后娘娘看在皇嗣的份儿上轻声些。”

“风音姑姑。”轩辕晚晴拽了一下她的袖子，“你带兰心和惠儿到西屋吃点茶果好吗，有些话我想单独和皇后娘娘说。”

风音不放心：“可你的精神……”

轩辕晚晴努努嘴：“我今日还好，只一小会儿，你们去吧。”

“是。”风音福了福身。

兰心和惠儿看看阮云萱，便跟着风音离开。

轩辕晚晴撑着床榻欠身下地，阮云萱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站起来。

“妹妹，你看这窗外的雪。”轩辕晚晴推开窗棂，白茫茫的大地上，有几对脚印。“那些人踩上去的足迹，现在看着很扎眼吧？可是等太阳再出来些，它们就都随着雪化了。再过不久，我也会随着雪去，去到华彩雕镂的西域，永远都不回来。”

这些话在阮云萱耳中碰撞出蝉翼般连绵的杂音，她觉得不详，而轩辕晚晴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你怀有龙嗣，说话怎么也没忌讳！”

轩辕晚晴侧头望着她：“近一个月，你知道我每天都睡多久吗？”

阮云萱道：“我怀思南时，近产前每天总要睡上六个时辰。”

轩辕晚晴笑笑：“你是有福气的母亲，思南很乖。一天十二个时辰，要睡六个时辰，实属正常，可我，零零碎碎加起来，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阮云萱脑中轰然，这才明白轩辕晚晴为何消瘦，她心头犹如针扎，立刻扶着轩辕晚晴坐下：“怎么会？青洛……知道吗？”

轩辕晚晴一手撑着腰，一手搭在腹上：“他许是知情的，但不晓得知道多少，以前来时只坐一个时辰，就催着我休息。这十几日，他担心沐妃，大多是看我一眼就走的。”

阮云萱又问：“柳云呢？他岂会坐视你日渐憔悴？”

轩辕晚晴温然道：“你以为他没试过吗？听梁振说，太常医官院常常整夜燃灯，害得他总不得退宫休息。我想，柳云尽力了，所以近来……连药也没有了。”

阮云萱心头苦涩：“不会的，你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一定可以！你和孩子，一定都能平安！”

轩辕晚晴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是真心这样希望，云萱，你太善良。青洛的气终究会过去，只不过沐妃的事和南夔的祸赶在一起，他需要发泄，却又不忍对你释怒，所以只好避开。”

“他……”阮云萱颤声问，“是他告诉你的吗？”

轩辕晚晴点头：“妹妹，爱之深、责之切啊。”

阮云萱稍感一丝安慰，转念道：“你不要再说这些话，我害怕，总觉得好像……好像你那次回轩辕之前……”

轩辕晚晴没精神地闭上眼，斜靠在床头：“云萱，我困了，还有点儿冷，你帮我把窗户关上。”

阮云萱应声起来关窗，边关边道：“我本来是想找你吵架的，谁让青洛给我气受，我快要憋死了！可是看见你这样，我再气不起来……要不你还是歇着，我先……”

阮云萱回过头，只见轩辕晚晴脸色煞白、倒在床上，裙下不断渗出血来。

“晚晴……姐姐！来人……来人啊！禀报皇上！传御医！传柳云！快！”

风音等人冲进来时，阮云萱正惊惶地抱着轩辕晚晴：“姐姐，你撑着，青洛就快赶来了。”

与此同时，妙妍殿也乱作一团，沐妃终于有了胎动，即将生产。

“皇上！皇上！”董挽夏的肚子已经很大，这一遭无疑是把命交给了老天。

青洛站在产室外不能进去，只有高声应道：“朕在这儿！沐妃你别怕！”

“皇上！我快要死了……”董挽夏哭得凄惨哀婉。

青洛想推门进去，立刻被小孟等人拦住，他急得直跺脚：“柳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母子平安！”

里面的人没有回话，只有稳婆的叫声和董挽夏的哭喊。

“皇上！皇上！”

身后传来兰心岔了音的呼唤，青洛惊疑回身：“出了什么事？云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