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晚宴前,轩辕晚晴选了一件桃粉色莹亮绉纱,但莹纱罩下的白衣上绣着黑紫色的禽鸟,似凫而大,颇有凤凰之态。
娄怀殇一袭黑裳,看着绻秀给她挽起夺目的惊鸿髻,不禁勾唇一笑:“今晚夜宴之魁非你莫属。”
轩辕晚晴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既然都要见我,那便索性高调张扬。今晚看似是个普通的节日小宴,其实是我和青繁锦的较量。”
娄怀殇清明的眸子闪了闪:“那你的手又为何发抖。”
轩辕晚晴闻言,才发觉自己一直攥着系在腰畔的鸳鸯扣,冷汗已沁玉升温。
娄怀殇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不怕,我陪着你。”
此前,娄怀殇眸子里的温润都是作出来的,能骗得了旁人,却瞒不过轩辕晚晴。今日似乎重回他们彼此信任爱恋的往昔,轩辕晚晴的心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绻秀和殿中的婢女都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
“她们以为我每日都睡在你身边,殊不知暖阁外的条案实在太硬了。”娄怀殇拿自己打趣。
轩辕晚晴低垂着眼眸:“对不起,我只是……没办法亲近一个忘记我的……夫君。”
娄怀殇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低沉:“也许,你的身体并不排斥我。”
轩辕晚晴脸色骤变,用力推开他。娄怀殇却死死拽着她,平静地玩笑:“我以前也会这样逗你吗?”
“不会。”轩辕晚晴两颊染上赤色,推着他胸膛的手垂下来,“那是一段……我连做梦都不会再梦到的岁月。”
娄怀殇的眸光突然冷下来,然则唇畔笑意更盛:“好在我还活着,终究会想起过去的一切。”
轩辕晚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来已是容色灿然:“不错,你终究会把一切都想起来!”
晚宴上,不同于云胭的刻板,各色佳丽都可以围着轩辕闻政说话,因为帝后分席而列,或站或坐全不拘泥。轩辕闻政一一笑着回应身边的美人,青繁锦只冷冷地看着、扬着眉眼,似是不屑与妾室苟同。
轩辕晚晴扶着绻秀缓步而来时,看着轩辕闻政的姿态愣了愣。她原本和青洛的想法一样:轩辕闻政不是当皇帝的料。但眼前这幅场景,显然和他们风流恣肆的父皇如出一辙。
“喔,朕的妹妹来了。”轩辕闻政说这话之前,周遭的吵杂就已然静了下来。
众人望着华贵的轩辕晚晴,也望着她身后清冷的娄怀殇。
青繁锦愣住,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神色恼恨中透着一缕惊恐。
轩辕晚晴满意地笑了,盈盈下拜:“皇上、皇后万安。”
轩辕闻政挥手:“免礼。”
这时四下的宫人妃嫔才回过神来,都欠身行礼:“见过降尘王姬。”
轩辕晚晴起身后环视众人,片刻后才道:“免礼。”
歌舞丝竹重奏,众人又说笑起来,只不过目光时不时地都会在轩辕晚晴的身上扫过,各藏不同情态。
轩辕晚晴故意带着娄怀殇走到青繁锦面前,笑道:“我的好皇嫂,此前一直身体抱恙,不曾来向你请安,可要多担待些。”
青繁锦强笑道:“本宫若不担待,早早便去找你的麻烦了。”
轩辕晚晴拉住青繁锦的手,看似亲热无比,但却凑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该死的都死了,也快轮到你了。”
她言笑晏晏,青繁锦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你威胁我?”
轩辕晚晴眨眨眼:“怎么敢呢?妹妹我得到了一些碎玉块,还想献给嫂嫂呢!”
青繁锦只觉得大热天里冒出细细的冷汗,笑容几乎要绷不住。
不妙。她此前知道谪仙殿里不是真主,故而无所顾忌,但此刻轩辕晚晴真实鲜活地站在这里,还知道了碎玉块的秘密。难道楼兰人盟约有变?还是说此乃青洛授意?无论哪一种,轩辕晚晴背后都有着深不可测的势力,何况还带回了死而复生的青羽苍!
前朝的走势有轩辕闻政抵挡着,现今后宫之中又多了一个轩辕晚晴,青繁锦自己还没有子嗣,她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把几年所得都拱手让给那些所谓的盟友——楼兰人。
“王姬!”
青繁锦身边的婢女突然叫起来:“你怎么可以穿凤凰纹的衣裳?这是对皇后的大不敬啊!”
四周一寂。
轩辕晚晴微微而笑:“皇嫂,你身边的人该读读书了。这叫鸑鷟,虽然许慎著书里把它界定为凤凰的一种,但它可比凤凰凶悍多了。”
回谪仙殿的路上,轩辕闻政笑问:“你是唬她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鸑鷟凶悍?”
轩辕晚晴眼珠流光溢彩地一转:“怎么,杜撰的不行?谁规定鸑鷟非要是瑞鸟不可?隐喻我比她凶悍不好吗?”
轩辕闻政朗声大笑,看了眼娄怀殇:“我这妹妹从前可不这样,你得陪我一个原模原样的来。”
娄怀殇的眸底划过一股潺潺暖流,笑而不语。
轩辕晚晴轻咳了一声,压低嗓音:“因为我背后什么都没有,是一个万丈悬崖。但我挂了一重帘幕,她便担心我手握千军万马。所以我必须一出面就让她怕,才能让她有所顾忌。只要一个人产生了恐惧,就总能被抓住把柄。”
轩辕闻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娄怀殇眼里的暖意也凝结成冰。
只有轩辕晚晴扬眉道:“反正退后一步就是死,所以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