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没有亲眼看到过,她没有用眼睛证实他真的躺在冰冷的棺樽中受世人崇敬。她也像世人一般道听途说,因为出了昭告榜文、因为青洛告诉她青羽苍死了,她就信了!
轩辕晚晴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吓得燕婉慌忙扑上去抱住她:“王姬!你这是干什么啊!”
轩辕晚晴痛苦地说:“我没脸见他。”
燕婉哭道:“这不是你的错!”
轩辕晚晴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完全没有听闻恋人未死的喜悦,反倒像是青羽苍活过来却摄走了她的魂魄。
燕婉颤抖着小声问:“王姬……你说,青洛知道吗?”
轩辕晚晴摇头,眸底凝聚起寒光:“如果他知道,这半年来他一定也在追查羽苍的下落;如果他不知道,那……我们一定不能叫他知道!”她霍地站起来,“婉儿,你快去阻止梁振,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叫他透露给青洛!”
燕婉也明白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一面答应着一面匆匆而去。
轩辕晚晴怔怔地望着燕婉的背影,神情恍惚。
老天跟她开的玩笑还少吗?青羽苍没死,这一消息曾让她强烈而坚定的渴望着,直到幻灭。如今悲喜交集之下,她已经打算原谅青洛,收起所有仇恨,可青羽苍偏偏又活了过来!她该怎么做?她几乎连其中的缘由都不敢细想!青洛知道青羽苍还活着吗?如果知道,那毋庸置疑,青洛的皇位是撒了一张天大的网逆谋而来!如果不知道,那他发觉后也一定不会让青羽苍活着。
“才人?”端着茶盘的春雨看见轩辕晚晴走出殿来,赶忙迎上去,“您要去哪儿?”
轩辕晚晴道:“我去找柳云。”
春雨挡住她:“柳云?柳太常么?让婢子去请他来吧,您何苦要亲自去找。”
轩辕晚晴犹豫着点了下头:“速去速回,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他说。”
“是。”
御医院,柳云正在斟酌给阮云萱配调理身体的药方。几个乡间选拔进来的搬药侍童愿意跟着柳云学医,便都凑在他周围细看。其他的御医各忙各的,井然有序。
“柳太常。”
柳云刚抓起一味苍术权衡剂量,眼皮都懒得抬:“怡婕妤的病,其他御医治得比我更好。”
文茵笑着挥退围观的侍童,把手中一方丝帕放在柳云手边,丝帕中裹着些重物,露出黄澄澄的光晕。
“一事不烦二主,免得着痕迹嘛!”
柳云唇角微挑:“婕妤只要凡事少上些心,热毒早该好了。”
文茵素来帮宋悦琳递些罕物,想拉拢柳云,但柳云从不露好脸,也不受礼,她渐渐倒觉得柳云可敬,故而受几分冷待也没怎么。可今日换了真金白银,柳云反而有些松动,文茵只道看走了眼,不由对柳云以往的好感也一笔勾销。
柳云正要转换语气讽刺几句,只见春雨急吼吼地赶来:“柳太常!我们才人……才人……”
柳云看她慌张的样子,立刻放下药材,飞奔而去。
“药箱!药箱!”一个侍童在后面喊。
春雨忙接过来:“给我吧。”
文茵恼恨得咬牙,一把将丝帕包裹的金锭揣回怀中,径自回到畅玶殿。
宋悦琳看她一眼,并不意外地问:“他还是坚拒?”
文茵把金锭还给宋悦琳,含酸带刺地说:“我看姑娘还是别在这上面花心思了,柳太常哪里瞧得上这些小钱小物,人家心心念念的可是画上的美人儿呢!”
宋悦琳蹙起眉头:“你发现什么了?”
文茵哼道:“哪用得着发现,春雨才去过,病情都还没说清,柳太常连人影都不见了。”
“又是贞才人……”
凡愔殿,柳云匆匆赶到殿门口,立住,调匀了气息,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走进去。
筠竹在院子里打扫,看见柳云,不禁笑道:“可说是春雨的脚力快,太常快进去吧,才人备好了茶水等着呢。”
柳云疑惑着放下心来,推开殿门,轩辕晚晴沏茶的样子让他恍若回到遥远的从前。
“坐。”轩辕晚晴淡淡道。
柳云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清清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端,轩辕晚晴的声音清晰却不真实:“你还肯带我走吗?”
柳云的身体里涌起一腔欢喜和紧张,但他将神态控制得仿佛轩辕晚晴只是说了一句“茶很香”。
“你想去哪儿?”
“无所谓,也许先在圣城待一段。”
“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他们谈起来完全不像在说一件逃离宫廷的大事,就好像一个想随另一个出游,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柳云说:“容我准备一下。”
轩辕晚晴说:“好。”
临别时,柳云久久在凡愔殿外的走廊上伫足,不一会儿殿内传出一阵幽怨哀婉的琴声。
她已经许久不弹琴了,这一曲是《采薇》的前半段却合了《黍离》的后半段。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翻来覆去地弹,柳云渐渐黯淡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