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褐瞳凄凄,瘦弱的身子软坐在沙发上,再也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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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辽家大门口,远爸爸他们那辆车随后停过来,远妈妈问他们怎么没说一声就先走了,远浅只说累了半天略感不适,就先跟辽望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她挽着辽望的手臂,看上去与婚礼上并无他样。
而整个下午,她和他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在每位亲人面前都仿佛恩爱无比。
连郑姨都在每个人面前直夸他们向来有默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直到晚饭过后两家的亲戚朋友都离开辽家,远浅回到卧室,才将面上的喜色褪去。
他锁上门,将她的双肩扳过来面对自己:“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她垮着脸:“我不想跟你说话。”
他无奈:“新婚第一晚,你就准备这样对我?”
她反问:“你又是怎样对我?”
“浅浅。”他尝试与她谈和,“不要因为以前影响我们的将来。”
她扭过身子,不习惯他这般柔和妥协。
“不要跟我闹脾气。”他突然低头埋向她的颈项,“老婆,别生气了。”
她的身子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震得无法动弹。
眼前的他,并不是当初大学时她所了解的辽望,纵使她对那时的他有再多怨气,可终究她现在已为人妻,而现在的他,显然已改变太多。
他见她没有抵抗,侧头含住她的耳垂。
怀中的她因敏感而微颤,他箍她更紧。
她扭头躲开他热烫的唇:“我要去卸妆……”一整天的妆容让向来不施粉黛的她倍感难受。
迎着暗黄的床头小光,他捧起她的小脸,吐气道:“很漂亮。”
她诧异他今晚异常的温柔。
无措间眼看他的吻就要落下来,外面便传来郑姨在楼下的声音。
“苒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住在那边的嘛,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远浅的脸瞬时一变。
辽望环着她,刚想说“别管她”,就听见脚步声上了楼梯,逼近他们的房间。
他眉头一拧,敲门声就响在门口。
“我去开门。”远浅在他说话之前先开了口。
他想拉住她,她却绕过他的身子走向了门边。
屋内暗光摇曳,他有一秒钟的不好预感,这扇门一打开,今晚就将变得不一样。
远浅转动把手。
就像旋开了他心里的某根发条。
停止的齿轮轰隆隆地开始运转。
紧密切合的齿缝,将世界转向黑暗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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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走廊的明亮光线漫进这间屋内。
辽苒葶站在光前,影子在屋内斜成一条黑色的长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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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绕过肩前的发丝,一圈一圈地拨玩。
“远浅,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远浅回她:“该说的,辽望都已经告诉我了,不需要你再重复,请你离开。”
“噢?”辽苒葶的余光拂过远浅的身后,“他说了么?这么坦诚,可不像辽家人的行事风格啊。恐怕,他说的版本,会跟我不太一样。”
远浅露出不耐烦:“你纠缠不清,就是为了给我讲故事么?还是你死性不改,不达到破坏别人的目的,你誓不罢休?”
“我破坏别人?”辽苒葶的视线重回远浅身上,“别人是谁?是你和顾引翾么?还是,你和辽望?嗯?”
远浅握住门把手,准备再下逐客令。
“别急。”辽苒葶往里面迈进一步,一只手抵住门板,“就你刚刚那个话题,我们就应该好好延伸一下。”
“你有完没完?”
“说到破坏,这应该只是你们家辽望的专长吧。”辽苒葶将门撑得更开一些,“你难道不知道,有人专门把我从外省找回来,留在y市一年多,都是为了帮辽望,接近你和顾引翾。”
“我已经知道了。”远浅漠然置之,“男人的控制欲,我已经领教,不用劳烦你再多说一次。”
“控制欲?”辽苒葶一愣,随即又笑,“也对,让我无时无刻汇报你和顾引翾的踪迹,确实是我那时的任务。”
“那你说完了吗?”
“远浅,你怎么那么急?你就不想知道,我和顾引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知道,当初顾引翾那么决绝地离开你,是为什么?”
这句话好似一道闪电,恰好刺中远浅最脆弱的地方。
“我……不想再谈顾引翾……”
好不容易走出来,放下,她不愿再往后看,哪怕一眼。
“其实我也不想谈。”辽苒葶的眼光中捎上一丝悲伤,“我确实没想到,我会在那个过程中,喜欢上他,这点,我确实可以跟你道歉,我明明说过,就算喜欢,也不会破坏你们的……”
“请你离开好吗?”为什么努力愈合的伤口,要被人再次撕开。
“远浅,其实你跟我一样可怜。”辽苒葶眼带同情,“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在你们的大喜之日,来跟你说这些?”
远浅捏着冰冷的金属把手:“你之前已经说过了,见不得你爸妈不幸福,你不幸福,我们却可以幸福。”
“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幸福?”
“为什么。”
“呵呵。”她倚门而笑,“你的好辽望,对你可真是好。当初我喜欢上顾引翾,实属意外,但是到最后,我原本可以跟顾引翾在一起的。可你亲爱的辽望,为了你跟他结婚的那个条件,居然毫不留情面地对我这个为他任劳任怨卖力一年多的妹妹赶尽杀绝。”
“远浅,你也真厉害,提出那样的交换条件,让他破坏顾引翾考研,让他要挟我离开y市,让他阻止我们在一起,让他逼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辽苒葶毫不掩盖自己的恨意,“因为你,他全然不顾兄妹之情!我那么求他,说我可以带着顾引翾远走高飞不再出现,让他放我们和孩子一条生路,可是他不同意,若是我不按照你的条件做,就剥夺我和我妈妈好不容易在辽家正名的资格,将我们重新驱出辽家,并让我们从此过上比以前更艰难十倍的生活……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吗?恐怕,跟我妈当年被我爷爷拆散的感觉一样,而我更可怜,我连孩子都没留下……远浅,你报复得真狠……你跟辽望,其实都是一路人……”
远浅踉跄几步,回头看向屋内的辽望。
他的眼神那么冷漠镇静,好像辽苒葶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瓜葛。
“所以,我回来了。”辽苒葶深吸一口气,“远浅,我来告诉你,你嫁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远浅杵在原地,早已没了力气。
“来,远浅,再看一眼你与之携手的那个人吧。”辽苒葶的声音变得很轻很飘缈,“我即将告诉你,破坏的真谛。”
“辽苒葶!”辽望突然爆发出一声低吼。
远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点晕,不然怎么感觉连地板都在晃动。
“破坏的真谛就是……”辽苒葶抬高声调,那阴柔的眸光在眼眶中闪出,“远浅,你猜,那天晚上,你离开顾引翾的住处,去了辽氏,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以至于,顾引翾跟我发生关系,从此与你形同陌路?”
一把斧头牟然刻上远浅的胸。
五脏六腑都好似要被劈开。
可那斧尖不够锋利,不够彻底,让她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那钝痛。
“辽苒葶!”镇定如辽望,也有声音微颤的时候,“你若是再多说一个字……”
“你给我闭嘴!”远浅忽而转头,朝辽望嘶吼。
他顿住。
她把头转回去,死盯辽苒葶:“你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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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是三个人呼吸的起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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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隔壁,碰巧在家。你去了公司之后,辽望应该没多久,就离开公司了吧?”
“是,他说要急着见一位合作商,跟两位高管拿了标书,就走了。”
“其实,他没有直接去谈公事,而是开车掉头,先来了顾引翾的住处。我是听到辽望皮鞋那熟悉的沉重脚步声,才开门探头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的。然后我听到辽望将顾引翾叫出来,对他说了几句话。虽然只有几句话,但我想,对那时本就脆弱难过的顾引翾来讲,便是致命的一击了。远浅,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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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树影投射在被光染黄的墙面上,像张牙舞爪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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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顾引翾,你休想占有远浅,远浅的初吻是给我的,初ye也会是我的,她整个人都是我的,你不要妄想拥有。顾引翾,你看看你自己,无钱无势,胆小,软弱,你有什么可以给远浅的?就凭你这张皮?你知不知道,连你这房子的押金,都是远浅拿了我送她的戒指去作抵押换钱为你交的,一个连房租都要女人来付的男人,还算是男人吗?你不但没能让远浅轻松开心,还让她背负压力,你说,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给她幸福?顾引翾,如果我是你,我就离远浅远远的,放她去能真正给她幸福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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