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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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碎屑煞那间无隙拼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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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爸有个亲弟弟,不过几年前去世了。”
他说:“他去世之前,还有个女儿。”
他说:“我妹妹叫辽苒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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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大家都说你很漂亮呢,跟顾学长好配!”
她说:“我是08级的新生,我叫何秋扇,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远姐姐,如果你是要问,我喜不喜欢引翾哥哥,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的。”
她说:“我是挺喜欢他的,但是,他并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因为我知道,他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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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远姐姐,我觉得,你和引翾哥哥,不会在一起的。”
她说:“你们不合适,就像我爸爸和我妈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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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不要再折磨引翾哥哥了。”
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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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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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来了。
她说:“远浅,好久不见,我是辽苒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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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种感觉,是一直飘在云端。
脚下那软软的棉柔感,让人走得久了,就忘了这是在云层之上,还以为,这就是洁白的康庄大道,殊不知,多走一步,就一脚踩空。
坠落的失重感。
让人晕眩,也让人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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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远浅终身难忘的婚礼。
下午之前,她还跟辽望携手相拥。
下午之后,她把婚纱扔到他面前。
她对他说:“辽望,我要跟你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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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事情不必发展至此的。
至少在远浅听见那句话后的第一反应,还没有这般激烈。
她表情虽僵,却还是保持着半笑:“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叫辽苒葶?你刚刚说的,是这个名字吗?”
“是。”何秋扇点头,“我是辽望的妹妹。”
远浅往后晃了一下:“不不不,我记得,你那时候告诉我,你叫何秋扇。”
何秋扇笑了:“远浅,你还记得,我带你去见我妈妈的事情吗?”
远浅的眸光开始漫无目的的漂移。
“那个故事,我还没讲完。”何秋扇向边上早已冷脸的辽望瞥了一眼,舒然道,“其实我说我叫何秋扇,也并没有骗你,我带你去医院的时候,大家都叫我秋扇,想必你也还记得。不过故事的转折是,当年我妈妈疯了之后,辽展同情我们,瞒着其他人悄悄请了一个保姆照顾我们,并抚养我长大。没隔几年,我爸爸就因病去世,而同一年,我的爷爷,也就是当时的辽氏董事长,辽景国,也去世了。辽展的爸爸辽振敖继承家业,成为一家之主,他从辽展那里得知我的处境,看我们可怜,于是依了我爸临死前的意愿,接纳我和我妈。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是何秋扇了,而是辽苒葶。其实我早已提醒你,我五岁之前的小名,叫小鸟。”
远浅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望向身边的辽望,却发现辽望的眼神比她更乱。
“辽苒葶这个名字是我爸给我起的,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了。小鸟,便是小辽。”何秋扇继续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我爸并没有抛弃我妈妈跟别人结婚,他一直违抗爷爷,没有娶别人,而他跟我妈写那封信,是因为他当时已经得知,他得了癌症,时日不多,所以,想让我妈妈先放弃他。可惜,我妈妈信以为真,竟去寻死。说实话,我并不是没恨过辽家的。”
“既然恨,那又何必回来。”
这次说话的,是辽望。他的声音透着厚厚的寒气,让远浅都感觉周围的空气全部凝结成冰。
“正因为恨,所以不甘心。”何秋扇勾起唇角,“为什么我的爸妈得不到幸福,我得不到幸福,而你们,却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开心。”
“所以呢?你想跟我说什么?”远浅试图让自己释然一点,可挤出的表情却是惨然。
她抵触这个人,排斥这个人所说的话。她明明害怕听到那些内心的假设从这个人嘴里冒出来,而又忍不住去探究。
辽望突然将她扯开:“浅浅,我们先回去。”
他拽着她,走向最近的那辆车。
她周身无力,几乎是被他搀扶着送入车中。
她还穿着宴席中换上的另一套红色无袖小礼服,车内的冷气让她无法适应。
“把冷气关了。”她听见他如是说。
然后他将西装的外套披在她裸露的肩头。
车门被迅速拉上,车子发动的那一秒,她回头望向后面,何秋扇站在大门口,环抱着双臂,不屑地冷观他们的方向。
车轮带起细细灰尘,阳光穿过这尘埃之中,所经之处,仿佛被微小的碎粒包围,那浅淡的灰沫像慢镜头撩过车窗。
远浅的嗓子里也像堆积了一盘尘沙,此刻被她情绪的风吹得四散开来,吸入胸腹。
她将手指从辽望的掌中抽出。
“说吧。”
刚好一个急转弯,他的身子向她一倾:“什么?”
她将他推开:“辽望,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将何秋扇,不,是将辽苒葶,安插到我和顾引翾中间。”
他异然于她此刻的冷静,垂眼道:“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不信。”
“不信。”
“不是我。”他擒住她的手腕。
她语调平稳:“既然我现在已经嫁给你,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你还有什么可瞒着我?”
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是个完美的巧合?你从来就不知道,何秋扇就是辽苒葶,你对辽苒葶和顾引翾的事情,你完全不知情?”事已至此,她不想再为他找借口,“那天我去y大送请帖,你来接我的时候,不是问我是不是遇到了同学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那天没有遇到同学,而是遇到一个陌生的女孩,而那个女孩跟我说,我们学校,根本没有何秋扇这号人物!辽望,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不存在的人,会以我们学校新生的名义,那么凑巧的,就住在了顾引翾的隔壁,又怎么那么凑巧的,就介入了我和顾引翾之间?后来还那么凑巧的,怀了顾引翾的孩子?最最最凑巧的是,这个将我和顾引翾折腾至分手的,就是我要嫁的那个人的妹妹!”
当初就应该怀疑的,一个大一新生,怎么可能一开始就不住在学校的宿舍,而在外租房住,怎么可能从来都是形单影只,连个同学朋友都没有。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她们学校的学生,她根本不是她所扮演的,那个叫何秋扇的人。
“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听见你说顾引翾。”他的手掌挪到她的手边,与她十指相扣。
她死命抽出,却发现他环扣的力度那么大,她根本没法抽离。
“辽望!”她眼中有了怒意,“我们都已经结婚了,你就不能坦白一点吗?嗯?你有本事,就像男人一样,承认你做过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让你的妹妹接近我和顾引翾,拆散我们成全你的私心!”
“远浅!不要再提顾引翾!”他低吼,黑色的眸子开始冒火。
“你休想撇开话题。”她盯住他,“我要你跟我说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目光如炬:“我说了,不是我。你为什么不信?远浅,你有没有哪怕一次相信我?”
她冷厉:“我就是太信任你,所以才被你这般玩弄。”
最后的两个字深深刺入他心中,他握着她的手不经意放开一些:“我承认,我确实知道,辽苒葶以何秋扇的身份接近你们这件事情。但是,这不是我的决定,我更没有让她拆散你们。”
“哦?那是谁的旨意?”她趁机甩开他的手。
“不管是谁的意思,终究是因我而起。”他自嘲般牵扯嘴角,“我们不要吵架好吗?我可以给你道歉。”
“可以、给我、道歉?”她看他好似陌生人,“你是在施舍我吗?”
“不管怎样,苒葶因我让你伤心,是我的错。”他放低语气,“我最初知道她去接近你们,没有阻止,确实出于私心。但在当时,我以为她的接近只是为了帮我打听和了解你和顾引翾的事情,所以默认了这样的举动,后来事情的发展……并非我意。”
她从座位上弹起来:“打听?了解?辽望,你让人监视我们?”
他的唇抿为冷硬的弧度。
“你有什么资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位让她好不容易卸下心防去完全信任的人,居然对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他眼中太多复杂的情绪流转,“当时,是我太纵容自己,太想掌握你的一切,所以……”
“你真厉害……想必后来事情发展成那样,也不是完全并非你意吧……辽望啊辽望,好一个坐享其成的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