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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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驶过大街小巷。
闪烁的霓虹和熙攘的人群全都从窗户边倒退而去。
星星点点的光被拉成长长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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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浅在辽氏大门口下车，冲进大楼。
此时已将近十点。一向不占用员工下班时间的辽氏难得一次全公司上下都在加班，每层楼的灯光都亮着，在这个暗夜中映亮了周围一片。
远浅乘电梯到顶楼的时候，是没料到眼前的景象会是这样的。
她呆杵在办公室门口。
里面站了不少人，除了辽望和李秘书，还有两位部门高管和几个缩头缩脑的年轻员工。
远浅的办公桌正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
犹如刚遭遇了天灾。
不，是**。
零零碎碎的木块和屑灰落了一地。
在场的人看到她进来，都投来同情的目光，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辽望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轻轻拂掉纸页上的碎渣，若无其事道：“我说了，十五分钟，我一秒都不多等。到点你没来，我只能砸了这桌子。总不能因为个别人的私事，耽误公司的正事。你说呢，远特助？”
远浅倒吸一口气，也跟在场所有人一样，默不作声。
辽氏的每张办公桌都是特别订制的，何况董事长办公室里的，木材原料和皮质都是上选，精工而成。
别说这样一张桌子造价多少，就以它出了名的坚固牢靠，远浅都很难想象，辽望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将它砸成这样。
“既然标书我已经拿到了。”他不温不火地陈述，“那张顾问和马经理，我们这就出发吧。远浅，你跟李秘书留在公司，今晚加班。”
远浅嘴唇翕动，似要说话，可瞥到辽望的阴沉脸色，却最终忍了下来。
辽望和那两位高管转身出门。
经过远浅身边的时候，辽望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颈项，她瞄到他的眼眸霎然幽冷，然后她听见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四个字。
“不知廉耻。”
她的身子一怵，险些没站稳。
等到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面，屋内的气氛才算缓和一些。
几个年轻的员工小声地讨论。
“老大今天太吓人了……大家不是说他从来都是沉稳淡然的吗？怎么……”
“……可不是嘛。吓死我了，砸得那么用力，估计全大楼都听见了。”
“标书在里面啊，没办法啊。这么大的项目，他估计也是太着急吧。”
“我看不是吧……我总觉得，他好像不是为了标书。好像，好像，好像是在发脾气呢。”
“怎么可能，董事长从来不发脾气的啦。”
“……其实，我们公司有锁匠的吧……一个办公桌的抽屉锁而已。”
“就是啊，就算砸，只砸抽屉那一块就好啦，可我看他砸桌子的势头，就像这桌子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你们没看见，刚刚张顾问和马经理被吓得脸都绿了。我也好害怕，以为会殃及池鱼呢！”
“……嘘，小声点，那个桌子是她的啊……”
几个员工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飘游过来，看见门口的远浅并无异样，才放下心，说起别的话题。
“远浅，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吧。今晚的任务还不少，大家都在加班加点，估计我俩也得忙上一夜了。”李秘书适时地帮她解围。
她木然地嗯了一声，就跟着李秘书走出这间办公室，去了隔壁。
经过洗手间的时候，她进去洗了把脸。
抬头的一刹那，她才看到自己的脖子上，竟然全是紫红的瘀痕。她拉了拉衣领，端详镜中的自己，顾引翾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如此清晰，难怪辽望才会用了“不知廉耻”这个词。
她双颊绯红。赶紧把长发全都散到前面来，勉勉强强遮住一些，才猫着腰溜进李秘书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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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的时候，她用手机给顾引翾打过电话，对方已关机。
十点半的时候，她手机没电，用办公室的座机给顾引翾打电话，还是已关机。
十一点，关机。十二点，关机。
始终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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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违背诺言。
他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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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秘书将远浅叫醒的时候，天已微亮。
远浅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别人的办公桌上睡着了。
“啊……抱歉。我什么时候睡的？怎么不叫醒我？”她羞恼。
李秘书推了推金框眼镜：“大概晚上三四点的时候睡的吧。我看东西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工作我一个人也能搞定，就没叫醒你。女孩子熬夜本就不好，你又那么瘦。”
她使劲儿地揉眼睛：“现在几点了？你一夜没睡？”
“我身体好，没事，平时跟着辽董事也经常加班，这点不算什么。”他说话格外谦和，“刚过七点。本来不准备叫你的，但是……”
他指了指桌边充着电在不停震动的手机：“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她吐舌，好不尬尴，这么大的震动居然都没弄醒自己，天知道她睡得有多死。
抓了抓头发，她扭身拿过手机，电话是唐甜打来的。
“喂？”声道还没完全打开，显得睡意十足。
“不得了了啊~~”那头阴阳怪气地嚷嚷，“居然夜不归宿了啊！嘿嘿，听你这软绵绵的声音，昨晚跟顾同学过的不错啊~~我没有打扰你们吧哈哈哈~~”
“什么啊？”她顿时清醒，瞄了一眼边上的李秘书，侧过身用手盖住手机，“不要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你昨晚去他家之后，可就一直没动静了啊，别告诉我你们一晚上都只是‘纯洁的睡觉’而已？不回宿舍也不告知我一声，我可是好几次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怕坏了你们的好事儿哦哈哈哈！”
“没有啊！”她压低声音轻吼，“我昨晚回辽氏加班了，现在还在办公室呢。”
“什，什么？有没有搞错！”那边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你的意思，你昨晚是陪辽望搞了一夜啊！”
她对某个无心的用词表示无语：“加班啊，走不掉啊，不过他没在公司，我都是跟同事们一起加班的。”她特意加上“们”字，以防某人不必要的发挥。
那头闹了个没趣，语气慢下来：“没意思。算了，直接跟你说了吧，是老大见你还不回，让我打电话确认一下的，问你今早的国际市场营销学还上不上了。”
远浅的脑海里飘过课程表的影子，半响才说道：“上上上，第一节课是吧？我这就回来，这就回来！让小四帮我在书架上拿了课本带上，我直接去教室！”
“行。你自己算着时间吧。402。”唐甜报了教室，挂上电话。
远浅大呼一口气，摆正身子，却看见李秘书似笑非笑的表情。
“还有课啊？”他问。
“是啊。”她伸了个懒腰，“我得走了。你帮我把昨晚做出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吧。谢啦。”
他谦和地摆摆手，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她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送她到门口，等她进了电梯，才迅速返身回到办公室。
他抓过桌上的电话，按下熟悉的一串数字。
“她一直在这待到刚才，期间没离开辽氏半步。早上有人给她打电话，听意思，她和那个男生并没发生什么。”他如实汇报，“不过辽望昨晚好像真的生气了。”
那头是慵懒的女声：“很好。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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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还不如不上。
由于来的人太少，老师干脆给大家放营销案例的纪录片。
远浅看得昏昏欲睡。
课上她不停地给顾引翾发短信，却无一条回复。课间打电话给他，没有关机，但无人接听。
疑惑之际，她换了张依萱的电话再打，刚响一声就被接起。
她不满道：“什么意思啊。”
那边一听是她的声音，居然直接挂断。
她惊诧。
接起来还挂掉，这还是第一次。
她知道昨晚食言，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他们这一年以来本就问题颇多，每次好不容易和好，很快就出现新的问题，而且旧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彻底，如此反复，如此累积，早已将两人折腾得疲惫不堪。昨晚好不容易重修于好的机会，又被她亲手掐断，说不苦涩难耐，那绝对是假的。
只是，毕竟几年深情。他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这般断然。
于是坐立不安，一熬到下课铃响，她就飞也似地冲向他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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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气晴朗。
小时候写作文，最爱描述这样的天气。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下面一句该是什么，微风和煦，鸟语花香？
不，这些，都是用来形容美好的词汇。而对于这天的远浅来讲，再好的天气都抵不过心情的灰暗。
事实上，她还没赶到他的住处，就先得到了那个消息。
当时她刚出校门，就接到了赵娟那位老乡的电话。
“远浅啊？”那位老乡开门见山地说，“那个钱我什么退还给你啊？”
“什么钱？”她丈二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上次给我的那部分房租啊！”他说，“你不是一次性给了一年的嘛，我得找个时间退给你啊。”
退？
她更莫名其妙：“为什么退？”
“不是你们不租了嘛，今天一大早顾引翾就找我把房子退了啊，还说今天就搬出去。怎么？他没跟你商量？”
她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你，你说什么？”
“他说他要搬回学校啊！”对方的肯定打破了她最后的防线，“他真没跟你说啊？哎，我还以为是你俩的意思呢！”
“今早什么时候的事？”
“六七点啊，我还没睡醒他就打电话把我叫起来了！听上去挺急的样子，我当时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结果他就说要退了房子，越快越好。我当时只顾着睡觉，就让他自行收拾，啥时候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远浅随便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更加快了步子朝他的住处奔去。
他不会这样动真格的，肯定不会。她安慰自己。
可是等她到那儿的时候，才真真正正地傻了眼。
大门紧闭。
而门口堆放的杂物和行李箱拖曳的痕迹无不在向她宣告。
他真的走了。
以最快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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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浅转身去他的宿舍。
路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开了如此沉重的脚步。
她很久没来这栋男生宿舍了。
彼时楼下还放着他们的自行车，似乎还有他们相依的影子。
此时，却只有陌生的人群。
她一口气冲上楼，把门口舍管的叫喊声甩在脑后。
一年多没来，她几乎都要忘了他原先的宿舍，只能全凭着记忆撞开印象中的那扇门。
还好。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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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熟悉的身影，她突然异常冲动。
“你什么意思啊？嗯？”她也没顾上宿舍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张口就质问他。
他背对她铺床，闻声手里的动作停了几秒。几秒过后，他继续整理他的床铺。
他的充耳不闻像一记重拳击在她的胸口。
她伸手拉扯他的衣袖：“你说话啊！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为什么临时起意说搬回来就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