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冷冷地撇唇,幽然地叹道:“真不凑巧,熊心与豹子胆这两样东西,我还真没尝过,要不,改明儿让你尝尝?”
女人心下一惊,云歌猛地挥开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跌坐在了地上,在她那凌厉如刀的目光下,身子变得瘫软不已,“七、七小姐……”
云歌不理会她,一把抓过粉黛冰凉的手,转身就走。
离开了浣衣坊,粉黛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得想要缩回手。云歌猛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是我娘?”
“……?”
“是我娘亲将你安排进了这鬼地方?”云歌又问。
粉黛怔了怔,低声地回道:“是……”
容婉君的意思,她这做奴婢的,哪有拒绝的道理?左思右想,固然舍不得小姐,但夫人的话也不无道理。浣衣坊苦是苦了一些,但好歹夫人是看在小姐的面上才没将她赶出相府,因此她也感恩戴德。
云歌无奈地挑眉,长叹了一息道:“粉黛,以后我娘倘若再提出这种要求,你替我回绝就是。就说,是我的意思。”
“小姐?这样可以吗?倘若为了奴婢一个小小的奴才,而惹得您与夫人闹得不合……”
“就算是我娘,我也绝不容许她伤害你。”云歌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继而看了她一眼,道,“走吧,跟我回去。”
粉黛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是!小姐。”
两个人回到的云中居时,便见流苏仍旧站在门口静静地候着,见粉黛被带了回来,眼色微微一变,转而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正要恭迎,云歌却恍若没有看见她似的,径自与她擦身而过。
流苏的脸色一阵僵硬,下意识地向粉黛看去了一眼,却见粉黛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向她欠了欠身,流苏原本就是容婉君身侧的贴身侍女,比粉黛要高一个位阶,因此见了她,自然是要以示礼节。
“流苏姐姐。”
流苏连忙扶起了她,望着她微笑着道:“粉黛妹妹,快别与我这么生分了!往后你我一同服侍七小姐,既然如此,那都是自己人了,以后,就别在意这些小规矩。”
“嗯!谢过流苏姐姐!”粉黛扬起一抹笑颜。
“粉黛,还不进来收拾收拾?”云歌在屋子里喊,粉黛闻言,又对着流苏欠了欠身,便你匆匆地跑进了屋子。
流苏缓缓地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渐渐地褪去,双目微微眯起,眼底浮起一抹阴云。
粉黛在房间里将自己好生一番打理,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便见云歌坐在桌前,冷漠地对着流苏约法三章。
云歌看着她摸了摸下颚,眯了眯眼道:“既然你是娘指派给我的,那我也不好将你赶回去。不过我想了想,其实娘有些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粉黛脸上伤势还未好,到底束手束脚的,因此做起事来可能不是很利索。有你在的
话,平日里也好替她分担一些活,她有什么难处,你也替我照顾着些。”顿了顿,她又道,“往后我去哪里,无论是进宫还是出门,便有你陪着,只是在这后院,平常时候,就留粉黛在我左右服侍起居就好,你留在后院照看着些就好。毕竟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粉黛的伺候,其他人我不太习惯。”
“七小姐,我……”流苏脸色挣扎着抬起头,欲言又止。
“嗯?”云歌抬眸,见流苏眼底流露出异样的神色,故作不解地道:“还是说,你做不来粗重的活?”
她的眼神,深邃而暗蕴深意。
流苏低下头,笑容僵硬地回道:“回七小姐,粉黛妹妹身子不好,我自然是要替她分担一些的!”
“那就好,那从明日起,这后院里那些琐碎的繁事,你就替我把持着。你做的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云歌笑了笑,又罗列了一些她所忌讳的条条框框。
流苏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表面上看来,七小姐看在夫人的面上将她留在了身边,却只是限定她在一个范围内,就连她身边她都近身不得。她与粉黛不同,以前向来只服侍夫人起居出行,固然为奴为婢,却也从没沾过笨重的粗活,然而七小姐却要她替粉黛分担掉一些粗重的活务?
眼下,她倒不像是来服侍七小姐的,倒有点儿像让她来伺候粉黛这小丫鬟的!
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不能多说什么。
——“你说服老夫人,让你留在慕容云歌身边,到时候见机行事,与慕容芸里应外合,以确保这事儿滴水不露。”
耳畔犹然回响起慕容玲的叮嘱的话语,流苏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紧捏成拳,微笑着道:“奴婢定当尽心服侍好七小姐!”
云歌满意地一笑,“行了,你退下吧。”
流苏欠了欠身,“是。”
她转身离开,门口,与匆匆跨进门的粉黛擦身而过。她余光勾挑,斜睨了她一眼,粉黛丝毫没察觉到她过分阴郁的眼神,直觉得周身没由来的一阵寒意,不禁打了个寒战,却也并未多想。
进屋的时候,就见云歌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斟了一杯新茶,她忙道:“小姐,门外二小姐想要见您!”
云歌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
粉黛点了点头:“是!”
说罢,她便态度不冷不热地将慕容芸给迎了进来。云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冰冷的视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穿了一件素雅的衣裳,态度倒是不复从前那般孤傲,毕恭毕敬的,仪态谦谦,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
只是脸上被她掌掴的伤还未好,尽管慕容芸精心地用脂粉覆盖了住,却仍旧能隐隐地看出些痕迹来。
时隔那么久慕容芸再见到她,见她好整以暇地倚坐在桌前,一手支颚,姿态散漫而慵懒,却尽显出尊贵与倨傲来。她固然在笑,一双冰冷的视线却凝注在她的身上,盯得她心下却仍旧有些打鼓的厉害。
云歌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姐姐怎么光站着,不坐么?”
慕容芸一怔,愣了好半晌,莲步走到了桌前,缓缓地在她面前坐下。云歌又吩咐道:“粉黛,还不快替芸姐姐倒茶?”
“是!”粉黛走上前,动作利索地为她斟茶。
慕容芸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寒暄道:“七妹!如今外头阳光正好,怎么也不出门走动走动呢?”
云歌微微勾唇,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只是淡淡地问:“芸姐姐突然造访,不知有什么事?”
慕容芸见她态度很是淡漠,尴尬地抿了唇,低眉敛睫,很是落寞地缓缓逸出:“七妹,我知晓你如今心里头在怪姐姐。姐姐也知道你前些日子委屈了,心中也觉得对妹妹感到亏欠。其实前几日……那天,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呀!”
云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嘴角蓦然掀起一丝诡谲的弧度来。
又是一场误会?好一个“一场误会”。难道什么事但凡是借着所谓“一场误会”的名义,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都不了了之,万事俱安?
这个女人,真是同太子一样异想天开。
这狐狸不但捻了老虎须,而且踹了老虎的脸面,还想和老虎做朋友?是否太过天真了?
真是有趣!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毛丫头,也敢来和她这个从小就在唐门勾心斗角生存下来的人比心眼儿?比算计?比阴谋?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慕容芸谨慎得不敢开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脸色,却见她亦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那冰冷冷漠的视线宛若锐利的刀锋一般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割据,顿时便有些坐立不安了,心中亦对她那讥诮的眼神痛恨到了几点。
“七妹……莫非?你还在怪责姐姐,不肯原谅姐姐的过错吗?”慕容芸微微凝眉,说着又是顿了一顿,楚楚可怜地垂落了眼帘,无不委屈地道,“姐姐那时也是听信了奴才们信口妄言,一时糊涂!眼下,姐姐已是好生处置了那挑拨离间的奴才,还望七妹不要再记恨在心上!”
“妹妹哪敢怪责姐姐?”云歌望着慕容芸,唇角绽放一个浅淡的笑容,柔声婉然道:“姐姐,你多心了!”
心底却暗暗腹诽:你以为惹了我,我就会这么放过你了?痴人说梦!
“既然姐姐是听信他人,危言耸听,妹妹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你这点戏码,还入不了我的眼。
云歌微微一笑,神情自若地伸手覆住了她的手背,柔声宽慰:“你我姐妹一场,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了!往后,就不要再提起了!况且那一日,我一时冲动,也让姐姐吃了些苦头,就这么抵消了罢!我为人处世向来恩怨分明。”
所以恩还十倍,仇还百倍。
她浅笑着又道:“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是啊,不共戴天的好姐妹!
慕容芸闻言,望着她脸上柔和的笑意,心中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是显露出温柔与欣慰的神情,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眼眶湿了一圈,酸涩一笑:“我便知道妹妹宽宏大量,定不会为此事斤斤计较!”
说罢,她的脸上笑意暖如春风一般得绽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子,放在了桌上,缓缓地推至了她的面前说:“这是我寿辰那日父亲赠与我的玉钗,听说是进贡的一等贡品,我不曾舍得戴过,如今就送给妹妹了!也是为了那一日的事情作个赔罪,还望妹妹收下!”
云歌低眸看了一眼那锦盒,莞尔笑道:“这般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姐姐还是留着吧!”
慕容芸见她拒绝,忙道,“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只要妹妹喜欢!”顿了顿,她又试探着问道,“还是说,妹妹不愿意原谅姐姐?”
“姐姐说哪里的话?既然是姐姐的一片心意,那妹妹就收下了。”云歌淡笑着将锦盒拿起,递给了粉黛,说道,“粉黛,好生地保管起来。”
“是。”尽管粉黛心下诧异,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收下慕容芸的东西,然而却按照着她的话将锦盒收进了梳妆台。
慕容芸见此,眼底一抹寒光流过,随即恢复了平静的笑意,她站起身来,对着云歌道:“如此,那姐姐也不多叨扰了,妹妹也别整日闷在屋里,也出门多走动走动才好!”
“好!”
云歌起身,将慕容芸送到门口,又与她寒暄了几句,目送她远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云歌若有深思地敛眸,脸上不动声色,眸光一片幽冷。粉黛站在一边,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低声地道:“小姐,你为何要收下二小姐送的东西?我倒觉得这个二小姐肯定是又没安什么好心了!”
云歌冷笑勾唇,“连你都这么觉得,所以我是想看看,她到底是在玩什么鬼把戏。”
她忽然转过身,一路回了里屋,从梳妆台里将粉黛方才收好的锦盒拿了出来,她认真地看了看,却没看出个什么端倪,普普通通的一个锦盒子,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向来精通机关暗道,仔细地研究了锦盒上的纹路,也没发现有什么古怪的地方,细细一闻,却隐约能够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除此之外,倒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歌却愈发得警惕了起来,动作极为谨慎的打开了盒子。犹记得小的时候不懂事,擅自闯进了机密室,见到贡台上摆放着的木盒,好奇地想要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却不想方才打开就有毒针迅疾射出,倘若不是唐玉及时赶到,将她一把推开,那么那根毒针射入的便不是唐玉的眼睛,而是她的双目。
也是那一次,她不但害得唐玉双目失明,脸上被毒液侵染,以至于不得不戴上面具示人。
甚至因为他替她承担下了过失,扛下了罪责——擅闯机密室,擅自打开上古流传下来的密盒,长老们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将他关在了祠堂,长达十年的幽禁。
也是从那以后,她发誓一定要研究出治好唐玉脸上的毒伤与失明的双眼,一门心思的闭关研究炼药。
一想到此,云歌的心中不由得一丝揪痛,她望向了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然而当她方才打开了锦盒,却只见一根通体晶莹的玉钗静静地躺在锦盒内,没有沾了剧毒的机关毒针,更没有打开就会喷洒出来的毒液,一切没有任何异常。
她紧盯了那根玉钗久久,直到确认这真的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钗子,这才放下了紧悬的心,心中又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亏她还抱着一种拆解定时炸弹的心态来打开这盒子,如今倒显得她太小题大做了!
就连她都觉得她现在如此小心翼翼的举止有些怪异。
粉黛走了进来,小脑袋好奇地凑了过来,就闻到一阵奇异的幽香,不禁又深深地吸了几口,不由惊艳地赞叹道:“小姐,这是什么香味儿?好香呀!”
“香?”云歌心中又蓦然得警惕了起来,将那根玉柴拿在了手中,闭着眼睛细细地闻了一番,却并没有闻出什么剧毒的香脂气,脑海中半天也罗列不出一味毒引来,心中却愈发古怪。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玉钗子,难道说,慕容芸真的是想与她攀好?
云歌若有所思地道:“的确是上等的贡品,这个慕容芸,也当真是舍得。”
总觉得有些不太寻常,以慕容芸的性子,如今怕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亲自上门送上那么贵重的东西?以她前几日暗中的观察,为了堵住那些下人的嘴,慕容芸可是没少散好处给那些人,都这般大出血了,只怕如今手头的月银都不多了。既然知晓这些都是拜她所赐,那么应该是将她恨进骨子里去吧?又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将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她?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云歌忽然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还是这根玉钗上,又有其他的猫腻?
难道说,这个毒是她从未了解过的毒?
不可能。
云歌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
她的辨毒与解毒能力,倘若谁人认天下第二,她绝对敢认天下第一。纵然承认,唐门自创立以来的确有不少毒方在历史洪流之中失传,但,是毒,左右不过那些毒材毒虫毒蛇炼制,再偏门的毒,她也是能分辨得出的。
……也许,并不是毒药?
云歌正疑惑着,粉黛忽然道:“以二小姐的性子,恐怕是想来讨好小姐吧?往后在后院,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不想以后的日子难过吧?”
也有这种可能,便是以好处打消她对她的戒心。细细想来,那一日她将慕容芸教训的那般惨,只怕这个丫头,是再也不会动什么心思来算计她了吧?
就算想,也不敢吧!
但也不排除她心存什么坏心。
与其留着这玉钗,倒不如……
云歌忽然高高地扬起手,粉黛连忙阻止了她,诧异道:“小姐,你做什么?”
她冷冷地道,“摔了它。”
“这……万万不可啊!”粉黛惊道。
云歌倒有些诧异了,拧眉问:“为什么?”
粉黛忙解释道:“方才二小姐说了,这是老爷赏给她的,我先前也听说过老爷的确是赏给了二小姐极为贵重的赏赐,说是进贡来的一等贡品,倘若小姐这么一摔,等同于毁坏一等贡品,那可是亵渎圣颜之罪!”
“还有这样的罪?”云歌大为诧然。
“当然了!”粉黛点点头,“所以小姐还万万不要摔了她,倘若二小姐到时候问起来,难免会借题发挥!”
云歌顿感棘手,抱怨道:“啊,真是麻烦哪,这破规矩还挺多的!”
“可不是!不过这话小姐当着外人就不能这么说了!”粉黛转而笑了笑,又无不惊艳地看着那根玉钗道,“不过这玉钗看起来也没什么古怪,倘若小姐不喜欢,大可收着不戴便是。况且,奴婢看着也挺好看的,而且还很香!不愧是一等贡品呢!”
“你喜欢?”云歌扬了扬手中的钗子。
粉黛面颊一红,愣了住。
云歌又问道:“你喜欢这根钗子?”
粉黛立即摇头,见云歌眼中流露出揶揄,这才尴尬地点了点头,“喜欢是喜欢,可……”
“那就送你好了。”云歌二话不说,将锦盒子丢给了她,粉黛动作极为谨慎地将其接住,小心地握在手中,却立即摇头道,“小姐,这是二小姐送给你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怎么能……”
“哎,反正我不喜欢,你喜欢就拿着。”云歌走到了她的身前,从她手中拿过了玉钗,插进了她的发髻,拍了拍她的脑袋告诫道,“既然是一等贡品,那你可要小心着别摔了!”
“小姐,我真不能要……”
“我让你戴着就戴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云歌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清净会儿。”
粉黛这才没再回绝,欠了欠身,退了下去,出门时却将玉钗好生地放回了锦盒里,想着什么时候再还给小姐。
云歌躺回了软榻,望着窗外的景色,却蓦然陷入了沉思。
*
入夜。
云中居内一室黑暗,此刻,只留下门口两盏昏暗的青灯。
晚风中,一道黑影矫健一跃飞上屋檐,一路踏风飞行,身形一闪,倘若无人地直进了云中居。
两个守夜的侍卫双臂抱着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一脸的倦容,纷纷疲惫地打了个呵欠,然而呵欠打至一半,身子忽然一僵,颈项出传来一阵诡异的刺痛感,随即两个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女见了,心生疑窦,面面相觑了一眼,困惑地向那两个侍卫走去。然而还未走几步,只听隔空传来“咻咻”两声,两颗石子精准地击中了她们的睡穴,两个婢女齐齐地贴着柱子滑坐在地上,便不省人事。
月色的清辉下,从树下走出一道挺拔而修长的身影。
男子身着一袭修身的夜行衣,衣摆迎风飞扬,铁面遮脸,只露出了半张俊颜。一头墨色秀发高高束起,更显得身姿英挺高挑。他面无表情地侧过脸,深邃狭长的凤眸寒光流露。余光扫了一眼院落,他缓步走至门前,唇角一勾,堂而皇之地推门走入。
黑暗之中,静谧无声,徒闻里居传来的那晚风掀起帘幔的声音。
黑色的长靴缓步踏进了里屋,男子从容地走了进去,面无表情地驻足在床前,借着黯淡的月色,透过朦胧的帘幔,隐约看见床上的锦被微微隆起一道人形。他缓缓地走近了一步,慢慢地伸手挑开了帘幔,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眸光微微狭起,正要掀开被子,伸出的手却蓦然顿住,男子背脊一僵,浑身紧绷若石,余光猛然向后挑起。
他的颈项上,不知何时竟贴上了冰冷的刀锋,尖锐的触感抵在他的皮肤上,生冷得发寒。
窗外投落的光影中,云歌一身洁白的寝衣贴在他的背后,手中紧握着小刀,架在了他的颈前,另一手则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肩膀。她冷冷一笑,刀锋骤然压紧了几分,声音冷冽若冰,“喂,你是谁,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她早就察觉到了这极具侵略的气息。
原本她睡眠就很浅,就算再累,也不会睡得太死沉。然而她却不知为何,朦胧之中,她竟能够敏锐地捕捉到门外几乎微不可闻的动作。尽管这个男子的内力极好,一连番的行动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但纵然是这极其细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她。她的危机意识向来很高,因此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男子闻言,脸上却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意外至极,下意识地又向床上扫了一眼,这才发觉那只是她制造的一个假象罢了,床上根本没有人。
怪不得他进门的时候,丝毫察觉不到一丝酣睡的气息,然而她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竟无半点感知?竟直到刀锋架上了他的颈项,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不可能,以他先前对她的试探,她的内力还不至如此高深。
男子微微狭眸,云歌见他一动也不动,愈发得提高了警觉心,冰凉的刀锋在他的颈项压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她冷冷地问道:“说!你是谁?!先前在我药里下毒的人是不是你?你是谁派来的?”
他忽然轻笑了出声,笑声清澈纯净,又略透着些少年特有的阴柔气息,听起来很是年轻,“竟能察觉到我的气息,不简单呢。”
云歌微微一惑,却不知他究竟在笑什么,又总觉得这声音莫名得有些熟悉!
这声音的特质,是那种让人听过一遍,便再也难以忘却。
却听他沉声笑道:“小丫头,最好别问我是谁,大多数知晓答案的人都命数不远。”
尽管刀锋紧紧地死压在他的致命血脉处,他却仍旧从容尔雅得好似那不是刀锋,而是一根轻柔的羽毛。
他微微转眸,“不过,若是你,我倒是能考虑告诉你我的名字。”
云歌一怔,就听他轻声地念出:“血玊。”
血玊?
云歌警觉地,却见他微微侧过脸,“我倒是很久,都没遇见你这么有趣的女人了。”
话音刚落,他便猛然扼住了她的手腕,转过身疾退几步,两道毒镖挥袖而出,迎面飞来,云歌敏捷地避开,便见他魅影一闪,竟鬼魅般得飞出了窗外,她扑到窗前,一眼望去,窗外哪里还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