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相府,已是傍晚,云歌见天色不早,便急急忙忙地赶往老太君的居处,然而方才跨进了院子,却从丫鬟那儿得知老太君这时候不在,下午的时候就离开了相府,说是要出了远门,且也没让任何人跟着,对她们说可能要几天后才回来。
“远门?好几天才回来?”
“是的!七小姐。”
云歌闻言,心中暗暗一惊,几天?那岂不是在驯兽大典之前都见不到她了?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候,她却要出远门,还是好几天呢?她还指望着老太君能够在太后面前说几句话,好让太后劝皇上收回那个决定。
结果一得知老太君不在府上,云歌的心凉了一半,忽然想起了容婉君,好歹也是长公主,皇帝的皇姊妹,怎么的也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话吧?
然而这个想法却又立即被她打消,想起昨日晚上容婉君定要她嫁入太子府的态度,倘若叫她去皇帝面前说,只怕是更不妥了。
云歌心神不宁地回了云中居,心情一下子跌落至谷底,一连几日愁眉苦脸的,一想到愈发逼近的驯兽大典,整日是郁郁寡欢,头疼得不行。
粉黛见她这几日心情都不好,于是好生地劝道:“小姐,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与夫人定不会害你,定是要为你请一桩好婚约的!你这么又是何苦的呢?”
云歌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粉黛,那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才是好婚约?”
粉黛一下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云歌又道,“尊贵显赫的身份?还是富可敌国的家世?还是英俊倜傥的容貌?是,也许皇上为我物色的夫君是不错,难道要我过了门之后,要与那么多的女人共事一夫?成天与他的那些三妻四妾勾心斗角,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粉黛,那不是幸福,倘若你真正的爱一个男人,是绝不容许他身边除你之外的女人的。”
况且,以她这般的占有欲,更是绝不容许她的男人染指其他的女人。
粉黛有些讶异地惊呼:“小姐!你在说什么话呀?这自古以来,但凡是帝王家出身的,哪一个又不是三妻四妾的?尊贵如景元帝,这世人都说皇上爱美人不爱江山,挚情专一,对心中唯一珍爱的女子坚定不移,王淑妃还在世时,他可是将王淑妃宠进了骨子里去,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皇室可是讲究后继香烟,传宗接代的。寻常人家如果没有后代不过是成为绝户,但皇族是绝对不能出现绝户的情况的,那可是意味着一个皇朝的末落。”
云歌头疼地椽了椽眉心,口气无不讥讽:“呵,这就是皇室的弊病。要那么多香火做什么?生来为了储君之位手足相残?”
她忽然又想起了历史上最为出名的九龙夺嫡,兄弟之间为了储君之位手足相残,皇室腥风血雨,最后终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粉黛一惊,“小姐!你这话可断断不能乱说呀!繁衍香火,只为了在众多皇子之中挑选出最优秀的接掌江山!再说了,小姐不一定是嫁给太子呀!奴婢觉得,四王爷倒是不错,对小姐又温柔。轻尘公子,倒也是不错的人选!京城首富君家的家主,固然君家已不为朝廷效命,但君家身为四大门阀之首,也是了不得的大户人家……”
“你要喜欢,你嫁好了!”云歌忽然玩味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粉黛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没好气地道:“小姐就知晓取笑奴婢!奴婢这般卑微的身份,纵然只是做个奴妾也是万万没资格的!更何况……”
她低下头,摸了摸脸上还并未愈合的伤口,脸色有些落寞。
云歌脸色微微一变,无奈道:“别想太多,我答应过你,你这脸上的伤我定会为你治好!到时候,还你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蛋!”
粉黛心中一暖,柔柔一笑,其实脸上这伤好不好,她已没多在意,然而小姐却这般为她着想,让她心中感动不已。
“好了,下去休息吧,明日陪我去府外走动走动。”云歌起身,揉了揉她的额发,粉黛点了点头,又为她理了理床铺,熄了灯,就此退下。
躺在床上,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自古以来,但凡是帝王家出身的,哪一个又不是三妻四妾的?尊贵如景元帝,挚情专一,对心中唯一珍爱的女子坚定不移,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耳畔回响起粉黛的这句话,她不由得有些烦闷。云歌一下没了睡意,便下了床批了一件外衣,走到小院里,抬起头望着天边缺口的孤月,一时出神凝望……
*
这几日,慕容芸一直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度日。王氏过来看了她几回,无非就是询问她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慕容云歌下手也当真是很,知晓慕容芸很是在意自己的脸,几巴掌不但蕴了内力,掌掌往脸上招呼,打得她三天来脸上都没什么知觉,夜里是疼得翻来覆去。
可无论王氏怎么追问,软硬兼施,慕容芸皆闭口不答,根本没提起一个字,便说只是自己摔的。可王氏心里终归清楚的,这摔能摔得两边脸颊都肿起来?还能甩出这么深的五指印?不但肿了,都充血了,只怕没半个多月是见不了人了!她也时常掌掴教训下人,然而纵然她下手算重的,却也没留下这般可怖的伤!
可慕容芸却死死地闭住了嘴巴,这一回,慕容芸是真的怕了,如今谁人在她面前提及慕容云歌,那个女人,在她眼里等同于修罗!
不,简直是比恶鬼罗刹都要恐怖上几分!以至于每次去向老太君与慕容诚请安,见到慕容云歌都跟见了鬼似的,夹着尾巴低着头绕着道走。
前几日真正见识了慕容云歌的狠,她心中对她已经是恐惧到了极致。如今得知容婉君正着手调查着关于下毒的事情,她不得不散尽了积蓄,将平日里最珍惜的首饰都拨了出去,多少算是堵住了下人的嘴,查不到证据,这件事便暂且风平浪静了过去。
慕容诚平日里本就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后院的事情,而下人那边把嘴巴闭得死死的,容婉君更是无从下手了。
而慕容云歌呢,她心里怎么会猜不到这件事是谁动的手脚?那一日她便把话说清楚了,只是这几日她并未再提起,好似根本不愿理会这事,也懒得追究她的过错,因此,暂时也无人提及了。
这几日,根据她写的药方好生调理,这慕容莹的腿上竟奇迹般的有了起色,伤口在慢慢的愈合,就连大夫都无不惊讶,同时亦关照徐氏好生照料,不出半月,慕容莹就能下床试着走动了。
得知此事,慕容诚自然感到欣慰,同时对慕容云歌更是疼爱。
慕容芸算是安分了不少,毕竟是吃了苦头的,况且她胆子本就不够极端。当人怕极了一个人,自然再没有胆子与她对着干,甚至是一点儿都不敢招惹她了。况且那一日慕容云歌早就撂下了狠话,听她的话里头,根本不像是在同她说着玩。那一日她动手全都是动的真格,这都几天过去了,她脸颊仍旧高高肿着,好久都不消减。
然而,越是风平浪静了,这慕容芸心里,反倒越不踏实了。每当清晨照着镜子对着那张脸,她心里无不痛恨,痛恨的同时,心下亦是恐惧难安,心惊胆战!生怕日后在这相府里,就要被这慕容云歌欺在了头上了?
那往后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可不愿意这么看着人的脸色过日子!
越是担心,越是怕,越是怕的同时,亦是痛恨!不得不说,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矛盾,凡是物极必反。怕上一个人,自然规规矩矩不敢对着干。但怕死一个人,那么这心态,可就会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如今的慕容芸,怕得近乎有些疯狂!
这一晚,慕容芸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便找到了慕容玲。坐在她面前,慕容芸始终显得有些忐忑不定,眼眶泛红,脸色凄楚。慕容玲见她脸色不对劲,又见她脸上的伤还未好,于是便关切地问道:“二姐,你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说与我听听吗?”
慕容芸犹疑再三,鼓足了勇气,这才缓缓地道出:“是……是慕容云歌……打、打的……”
提起这个名气,慕容芸心中更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得挤出这四个字。慕容玲闻言,脸色大变,显然不信:“怎么会?她怎么敢打你?更何况,这力道,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呢!”
一会想到那一日的情景,犹如梦魇般在眼前一一闪过。慕容芸脸色顿时惨白如纸,愈发心惊胆战地害怕起来。
“可不是!换作以前我也不信她会对我出手。……可那一日,的确是她打的我!”她顿了顿,急急地道,“妹妹,平日里最数你心思剔透,你替我想想,这到底是该如何是好呢?她能对我出这一次手,便能对我出第二次手!这回心情好了留我性命,倘若下一回呢?”
慕容玲微微拧眉,垂下了眼眸,手却忽然被慕容芸紧紧得握了住,就见她无不害怕得道:“妹妹,你可是没见那一日的情景!那个小贱蹄子,可是说要杀了我啊!那般的无情,冷酷,她哪里还是从前的那个七妹,分明是厉鬼的化身了!我就总觉得自她死过一回之后就变得不太寻常,那一日姐姐我才是真真的眼见为实啊!妹妹,想想办法救救姐姐吧!难道你要眼睁睁得看着姐姐被弄死在她的手里吗?”
“莫不如,咱们请法师来驱驱邪?”
“这能管用吗?倘若她知晓这背后是我的主意,岂不是要……”
“那依着姐姐看,姐姐想如何?”慕容玲淡淡地看着她,心中亦是思绪纷乱。
慕容芸白了一张脸,唇瓣紧张得战栗不已,声音蓦然变得阴狠异常,脱口而出:“弄死她!”
“姐姐……”饶是慕容玲,都被她这份狠辣给吓了不浅,愣愣得没了话语,瞪大了眼眸傻傻地看着她。
往日里,这后院里你争我斗算是常有的事,算计层出不穷,可纵然是再如何斗,都不至于到这般疯狂的地步!
慕容芸紧捏着拳头,一字一句从齿缝中咬出:“怎么?难道不弄死她,还要等到她先来弄死我吗?妹妹,先下手为强啊!”
慕容玲咬住了唇瓣,显得有些为难。
这事,当真是太绝了。
慕容芸见她脸上迟疑不决,于是又慌乱道:“妹妹,你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这几日我一直没能睡好,噩梦连连,总能梦见那一日的情景,梦见她那嗜血的眼神!妹妹,我怕啊,怕哪一日姐姐我死得不明不白,都不知道怎么被她害死的!”
房间里忽然诡异得死寂了下来。
“好吧,姐姐,你等我一会儿。”慕容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忽然缓缓地起身,走进了里居,不多时,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小东西走了出来,将这小玩意儿放在了她的面前。
慕容芸疑惑不解,低下头,就见是一样被锦帕紧紧包裹着的东西,将锦帕掀开,便露出了一只精致漂亮的香料盒子。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就见慕容玲坐回了座位,对着她浅然勾唇。
“妹妹,你这是……”
“这是南疆来的香料。”慕容玲压低了声音道。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芸心生诧异,只知这南疆的香料向来是禁物,寻常店铺是根本买不到手的,好奇之下,于是她伸手便要试着将盒子启开,慕容玲忙伸手制止了她。
“哎?姐姐,这可不是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