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儿同哀家要的那个人是慕容家的慕容云歌。”
她暗暗地握了握拳,
云歌慵懒地斜倚在桌前,一手托腮,面无表情地喝着凉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朗笑。
“云歌妹妹这一桌怎么这么的冷清呢?不妨让本王来凑个热闹!”
众人回过头,云歌循声望去,就见几道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向他们缓缓走来,走在最前的正是昨日方才见过的荣王,身后跟着瑜王容瑾与另一个她并未见过的男人。
云歌微微皱起,说起这个容瑾,慕容皇后的儿子,算起来应该是她的堂兄,印象中却对他的记忆并不深,不过以昨日接触下来,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莫不然,也不会与荣王这般意气投好。
三个人走到面前,景芙蓉忙微微起身欠了欠身:“见过三王爷,四王爷,七王爷!”
七王爷?
云歌略一蹙眉,就是那个祈王容祁?
不知为何,这个男子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满目阴沉深黯之气,一眼望去,却怎么也望不穿眼底,犹如迷雾重重,更叫人难以亲近。
“哎,郡主无需多礼!”荣王的视线便落在了景慕轩的身上,笑道:“呵呵,这可真是难得了!没想到就连方才回京的洛世子都在了,那么多年未见,洛世子倒是出落得愈发英气俊朗了。也不知这几年跟随颜先生浅学修行都习得了什么?”
景慕轩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容宇一眼,冷哼了一声,漠然道:“哼!几年没见,四爷您还是这么爱取笑我,听父王说,慕轩离开的这几年,四爷不仅封王加爵,还颇受皇伯父的器重呢!”
荣王笑道:“呵呵!的确是有好些年没见了!不过,本王再如何,也不及你和九弟。颜先生座下弟子向来不收皇室贵族出身,当年却偏偏收下了你们两个,当真是羡煞旁人!”
容瑾闻言,也在一旁逗趣道:“四哥,这就可就有所不知了!传闻北海雪域一年四季气候严寒,终年飘雪,素有‘灵雪冰城’的美誉,更听说北海的女子各个清丽脱俗,妖娆婀娜,美貌犹如天人下凡,那儿简直是人间的世外桃源!感情这世子与九弟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浅学修行,我倒看未必!”
荣王讶然:“哦?真有如天仙一般的女子?”
容珏闻言,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哦?七爷喜欢那样的女子?”
容瑾微微挑眉,总觉得他这话里别有意味。
景慕轩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脸色古怪地接口道:“那儿的女人人高马大,身材比高原上的汉子都要魁梧粗壮,更何况这常年天寒地冻的,皮肤都粗糙得不像话,哪有中原女子这般的美貌资质?原来七爷你喜欢这种调调的?那么下次慕轩回京时,寻思着替你拉个一车来!”
“哎?别!这我可消受不起。”容瑾脸色一变,眼眸微膛,立即拒绝。
众人不由得大笑起来,又互相调侃了几句。
荣王好似习以为常一般,笑了笑,又对云歌道:“云歌妹妹,我们几个能坐这里么?”
也不待云歌回答,容宇与容瑾便入了座,而跟在身后的祈王则是看了她一眼,在容宇的招呼下,这才缓缓地坐在了云歌的一边。
云歌唇角一抽,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荣王方才坐下,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桌子,有些拧眉道:“怎么这桌的点心都还没上?这些当奴才的也太过怠慢了!”
众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这其他桌上的点心都已上齐,却偏偏慕容云歌的这一席仅仅只上了几盏茶,冷清得无人顾及,看来这些在皇宫里当奴才的也懂得捧高踩低了!
容宇拍了拍手掌,便有一排侍女匆匆地迎了上来,将瓜果与点心恭恭敬敬地呈上了桌。到底是几位王爷与世子郡主都在了,她们半丝都不敢懈怠。
云歌一见到点心,身姿便蓦然坐直,视线扫来扫去就开始搜罗美食,半晌却没见玫瑰酥,难免有些失望,于是很是凉凉地瞟了一眼粉黛,唇语问道:“说好的玫瑰酥呢?”
粉黛额前又是降下一排黑线,连忙走上前,附在她耳畔道:“小姐,这亳县绿豆糕也不错的。”
“我不喜欢绿豆味。”云歌没好气地道。
“那……小姐试试桂花赤豆糕?也不错的!”
“我也不爱吃红豆。”
“那小姐你想吃什么呀?”
云歌瞪了她一眼,她就想吃玫瑰酥。都是粉黛,让她来什么茶话会,结果呢,好吃的点心没吃到,却碰了一身晦气。
景芙蓉见此,立即将身前的鞭蓉糕与鸳鸯卷推了过来,笑着道:“妹妹,这两样的点心我觉得不错,倒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云歌见点心做得精致,也没有再推却,径自拿了一块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
容瑾有些失笑地看了一眼云歌,忽然转过头道:“你们可知晓七日之后的驯兽大典?听说这京中的王亲贵族届时都会慕名参加,今年的驯兽大会定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昨日本王还听父皇提起说,七日之后的驯兽大典上,父皇有意在佼佼者之中挑选出一位理想人选,重新为云歌妹妹指一门婚事。倘若谁能够拔得头筹……”
“咳咳咳!”容宇的话音未落,原本在一旁享用着糕点的云歌便冷不丁得噎了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面色涨得通红!
众人讶然一惊,粉黛连忙为她倒了茶,云歌一举将茶饮尽,粉黛又替她顺了顺背,她这才好受了些。
云歌暗暗咬牙,什么意思?是说谁拔得了头筹就将她指给那个男人么?这么说,倘若是太子在驯兽大典上摘得头筹,难道她还会被指给他做太子妃?
靠!这老皇帝又在搞什么鬼把戏?还嫌折腾她没玩够?想她是个玩物不成?想赏赐给谁就赏赐给谁?
愈是想着,云歌愈发怒不可遏,脸色也愈是铁青了下来。
景芙蓉关切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紧?”
她脸上满是焦虑的神色,然而她的心底却是感到欣喜不已,皇伯父有意在驯兽大典之上为慕容云歌指配夫婿,对她而言,这自是天大的好事!原本以为太后那一句话而阴云密布的心一下子便豁然开朗,拨云见日。
尽管容珏先前在太后面前向她要了慕容云歌,然而却不想这皇伯父有这么一番决策,要知晓,凤王爷是向来不参与这驯兽大典的,甚至是从未出席过。更何况,这西凤皇室人才辈出,马背上的射箭高手更是出类拔萃,驯兽大典上全都是顶尖的较量,在众多皇子之中,要论这最厉害的,莫过于君家大公子君轻尘,在众多佼佼者之中,唯数他的骑术与箭术炉火纯青,难以攀越!
因此,这也便等同意味着,这个慕容云歌,再也构不成她嫁入凤王府为妃的威胁。
一想到这里,景芙蓉心底便无比欢悦,不禁抬眸看向了容珏,却见他脸上面无表情,背脊挺直地端坐在酒桌前,低眉敛眸,轻捏茶杯的动作却久久没有起伏。
容宇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蹙眉问道:“云歌妹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景慕轩淡淡地接口道:“我看云歌妹妹不止身子不舒服,这心里也不舒服。”
“四爷,您说七日之后的驯兽大典……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云歌顿了一顿,满嘴的苦涩,“皇上真的要在驯兽大典上为我抉择夫婿?”
“这事儿,还是母妃向本王提起的,听母妃说,父皇对你心中有所愧疚,所以想着重为你指一门婚约,选一位好夫婿,好好补偿于你!这些都是母妃所言,应该不假。怎么了?”容宇见她满面的黯淡,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疼惜了起来,低声试探着问,“云歌妹妹对父皇这一决策可是不情愿?”
容瑾道:“难道说,歌儿可是心上有人了?”
见云歌烦闷地低头不作声,容瑾又哈哈一笑说道:“这也好办!云歌妹妹的心上人是谁,快告诉我们,驯兽大典上,我们几个串通一气,助他拔得头筹,这样也能成全你们,也是一桩美事!”
“我还没有心上人呢,但皇上这么做,也太不顾虑我的感受了。”云歌没好气地嘟囔。
容瑾却不以为然地道:“哎?歌儿,你这话可就说差了。自古帝王家的人向来讲究门当户对,郎才配女貌!父皇这么做分明是为你好!要知道就连公主都不像你这般受宠过呢!”
“哪来的那么多讲究?”云歌脸色阴郁地嘟囔道。
容宇笑道:“你是慕容家唯一的嫡出,父亲是当朝相国,而母妃又是皇室长公主,姑姑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老太君与太后更是半百的世交,你的婚事,父皇自是要为你付诸些心思的!你这般出身,自然不能寻常门户能配得上的!”
云歌心下更是郁结,望着眼前各色精致的点心,更是没了胃口。
容宇又转过头对容珏笑着道:“今年的驯兽大典,想必九弟也不会出席吧?”
容珏不语,却抬眸看向了云歌,两双视线在半空中交织,见她眼底一抹愠怒,他不由莞尔勾唇。
容瑾道,“九弟向来不出席这驯兽大典,以至于到现在,我们都没能见识过九弟的箭术如何?想必也是技艺定是要比我们精湛的吧!”
景芙蓉扬眉,“咦?哥哥,容珏哥哥不是与你一同跟随颜先生修行的么?那你应该见识过容珏哥哥的箭术如何吧?”
景慕轩冷漠地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将茶饮尽,心中却掀起了汹涌的波澜。
容珏比他要先入师门,虽然他们年岁相仿,但凭借这一点,在师门里,他向来尊称他一声师兄。可纵然是师兄弟,平日里他们却少有交集,在他入师门没多久之后,他便闭关修炼,出关之时,便下山归京。
他的记忆中,他比任何人都要内敛,深沉。
说起来,他与容珏关系太过疏离并非是因为凤祗伤了他兄长那一事,也并非是因为睿亲王府向来拥护太子党的立足,而是因为,初见的第一眼,他在那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太过可怕的东西。
与他的初见,是在他九岁之时受封世子的册封大典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少年。年仅十岁不到的他不久前承受了丧母之痛,静静地坐在席上,眉目间隐含阴郁,一言不发。便是太过安静的原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时候,他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黯淡浓郁的仇恨,却隐匿在风平浪静之下,不动声色。然而,真正意识到他的可怕,是在尚书坊的时候。
在皇室中,皇子们是否能得势得宠,不在于他们是否文韬武略,也不在于他们是否勤奋上进,而是在于他们背后的母族势力有多么强大。容轩与容祈同为穆贤妃诞下的皇子,聪慧过人,也是景元帝最为器重的两个儿子,却并不像容狄那般得势。而容狄的能力比起其他皇子来说并不见得如何出色,也谈不上如何天资卓越,比他优秀的皇子之所以难以得到景元帝的赏识,便是因为母族的势力较之他们难以匹及。
这个萧德妃与孟贵妃身后屹立着的,是京城两大显赫的家族,萧氏与孟氏。
这就是皇室的生存法则,容祈便是因为穆氏家族的日渐衰落,地位从而一落千丈。
更何况,是母族势力卑微至极的容珏呢?母妃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家出身,出身青楼,虽为当时西凤第一美姬,但身份本就低贱卑微,除了美色与青春,一无所有,甚至连皇室宗谱都未入册。若不是因为当初孝武帝一意孤行,恐怕她休想踏入后宫一步。因此可想而知,容珏在皇室生存得有多么举步艰难,如履薄冰。就算是景元帝再宠爱他如何?后宫深深,人心叵测,有时,在皇帝面前过度的宠爱,足以置人于死地。
他背后本就无势维护,王淑妃在的时候,还要忌惮他受宠的母妃的一分薄面,不敢太过张扬。然而王淑妃一死,他的地位失去了最后一注砝码,暗地里的势力就更加嚣张了。
他走的每一步身后都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紧盯,若是意识到他潜在的利益威胁,阴谋如猛虎驱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族争斗里,每一瞬,都是致命的。
也恰恰是因为孑然一身却能够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室里存活下来,才是真正可怕的一件事。要知道,在后宫之中,十几年来,那么多的人对他动了杀念,却无一得逞!
世人口中,他纨绔风流,玩世不恭,成日纸醉金迷,不成大器。
可在他的眼中,他生性凉薄,城府叵测,且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