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我的封妃大典之日。这日,公鸡刚一打鸣,我便被苝纤从我的温香软榻上给拽了起来,将我拖至了一尊玄鸟饰兽面人纹陶鉴前,这尊陶鉴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一个澡盆而已。殷商的人们称这种大型的盛水器皿为“鉴”,这种鉴是由陶制的,陶土外另涂了一层釉,我用过几次,觉着还不错,我自认为比之现代的浴缸更胜。说实话,殷商的青铜铸造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用石膏打造成磨具后,再行将铜水注入,成形后,再亲自将石膏模具打碎,所以每一件青铜器都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是标标准准的艺术品。然而,令我奇怪的是,殷商时候的鉴却多用陶制,鲜有青铜制的,却不知为何。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说鉴初为陶质,直至春秋中期才出现了青铜鉴,到春秋晚期和战国时期最为流行。我宫里的这尊陶鉴之所以叫“玄鸟饰兽面人纹陶鉴”是因为在陶鉴外围周身用釉彩画满了兽面人像纹,同时,在陶鉴外围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雕刻着一只玄鸟头,玄鸟是殷商的图腾,他们认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所以我陶鉴上雕有玄鸟头,故此陶鉴称为“玄鸟饰兽面人纹陶鉴”。
陶鉴里盛满的清水是天明前勃麓[bo,lu]和莥嘢[niu,yě]去灵山女娲峰上特地为我取来的涤心泉泉水,苝纤知我素来畏寒,这黎明前山泉水的寒气更易沁脾入心,所以苝纤又命了当值婢氼[ni]香、桐姿燃柳枝温热泉水。还唤了璞珣在庭院中采摘了许多紫色小花置于陶鉴内的泉水中,那些紫色小花,别看花小,香味儿却浓郁得很。
我觉着这香味儿,好熟悉,于是问苝纤道:“这花的香味儿好像我这寿仙宫内的味道,这叫什么花呀?”
苝纤道:“娘娘好嗅觉,这花是鼠尾草花,就是以此花粉来粉刷我们这寿仙宫的墙面的。”
“哦,原来如此。还挺好看的。”我坐在陶鉴中,把玩着那一株株似鼠尾状上面开满了的朵朵紫色小花的鼠尾草花,赏心悦目,甚是好看。姆婼、溢缮和几个当值婢女则为我沐浴。
谁说古人粗陋不及我等,我看此话差异。
但见溢缮和姆婼分别拿着两枚陶片在我身上轻轻擦拭,我便问道:“此物为何?”
溢缮道:“这是用来擦拭皮肤的陶釉呀。”
我抢过了她手中的那片陶釉仔细端详,那是一片手掌大小的圆形陶片,制此陶片时用小刀在陶片上密密地划出几条线,呈格状,手感不滑,用来搓澡去死皮刚刚好。这死皮不能日日去的道理看来古人也是知晓的,不然我来了数日,为何偏偏今日大典之前她们才取出于我用。
“嘿,没想到商人还真聪明。”我轻声感叹道。
“苏娘娘,你说什么?”溢缮没听清问。
“没什么。”我笑了笑,将陶片还于她。
她接过陶片不再多问,复又仔仔细细地为我搓澡。
商人所言的“沐浴”与我们当今所说的“沐浴”并不完全相同。商人的“沐浴”是分开的,“沐”指洗发,“浴”则指洗澡。所以一旁桐姿托着一只云雷纹大方青铜盘,我则靠在陶鉴的边上,由氼香为我沐发。
我舒适地闭目靠在陶鉴壁上,贪婪地享受着那一股清香,那是加了香料的猪苓,用来为我沐发的。
我曾经听说过“猪苓”这种东西,那是一种药用真菌,有利尿、治水肿、保肝、抗癌等功效。也有人直接拿它当水果吃,听说味道很鲜美,但我未曾尝过。最重要的是我曾经听说过,平民用皂角,富人用猪苓的说法,这猪苓同皂角一样都是可以用来洗发的。
待沐浴完毕后,苝纤唤婢女将前几日大王命人特地于我赶制的盛装取来于我穿上。首先是白色的内衬衣服,衣领处用金丝绣有玄鸟纹、玄龟纹和异兽纹,外面苝纤给我罩一件交领长袖麻革华饰外衣,衣长及足踝,衣袖口上用金线密密麻麻地绣着兽面纹,配以上窄下宽形腰带,腰带上面有一枚兽面横玉饰,前片长而下垂直蔽膝盖,外衣内不再着裤或裙,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因为外衣很长,一束腰带后有点似连衣裙。但见姆婼又取了两只云头木屐来于我穿,并用木屐鞋上的两根麻质绳将我的整条小腿裹上。
然后,我又被拖至梳妆台前,面对一面鹄纹铜镜坐下,苝纤开始为我化妆。
她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螭[chi]纹梅花型绿松石盒,用牛骨小耳勺勺出两小勺似面粉状的白色粉末于左掌心,又用右手指腹微蘸了点后在我脸上轻轻拍拭,所到之处,我的面上顿时煞白。
我急急推开了苝纤的手问道:“等等,等等,你用的这是什么呀?”
我来这寿仙宫也有几日了,但每日晨起的穿衣、洗漱、梳妆等我还是不太习惯一堆人伺候着,所以一直要求她们在外等候不许插手。苝纤曾经问过我要不要粉面、染脂、点唇,说那些个化妆品都在梳妆台上搁着呢,我嫌麻烦,所以一直不曾用过。今日因为是封妃大典,所以前日苝纤就执意要求伺候我梳妆打扮,我想想就当平时上镜前化妆吧,也就同意了。然而竟不曾想他们这儿的粉底白的跟面粉似的,扑在脸上整个一僵尸妆,关键这粉咋还粘粘的呢。
苝纤慌忙道:“这是上好的粟米香粉啊,苏娘娘不喜欢?”
我用手狂去擦拭脸上的粉末,连连道:“不喜欢,不喜欢,你把我涂得跟死人一样惨白惨白的,这样好看吗?而且这东西粘粘的,很不舒服呀,像糖水喷在脸上干后的感觉。”
苝纤怒目回头问身后垂首站着的几个婢女道:“这粉谁制的?”
氼香瑟瑟发抖地站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哀求道:“苏娘娘饶命啊,苏娘娘饶命,我下次一定会做好,请娘娘不要责罚。”
苝纤充耳未闻,对氼香身后几个婢女道:“拖出去,杖责二十,再换些旁人制的香粉来。”
桐姿听了也忙跪倒,替氼香求情道:“苏娘娘开恩啊,氼香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夜还发热说胡话,实在再受不起那二十杖了。而且氼香是我们所有人中制粉、制香最好的,若她的香粉还不能让苏娘娘您满意,旁人的恐怕更是不招娘娘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