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月光极好,是大得如银盘般的满月。戈锁城的月色是全端月最美的,到满月时月亮极大极亮,似乎一伸手就能被捞下来似的。
林逐流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天空,并没有回镇南王府,而是骑上南风,慢慢悠悠地晃出了城。
萧魅在城外的喀邱古道扎了营,与蓝营的部分将是在古道旁的平原上研制火药。原本林逐流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他,可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半日不见就想的紧,于是便去了。
萧魅并不在营中,李禄告诉她是骑着马出去了,去了哪里也没告诉他们。
林逐流有些懊恼,正要回走,却在喀邱古道的一块巨石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萧魅正坐在那一块巨大的沙石上,穿一身素白的短衫,没有束发,淡色的发丝随狂风肆意飞舞着。
她从南风上下来,悄无声息地跃上巨石,便看见萧魅手中拿着一块月白色的璧玉,上头刻了“贺兰”二字。
是了,林逐流都要忘了,萧魅是贺兰洪的儿子,封暮的皇子。
“萧哥。”林逐流喊了他一声,在他身旁坐下。
“阿逐,你怎么过来了?这里风沙大,你如今过来不合适。”萧魅看到林逐流,连忙将自己背上的披风解下来,将她裹了个严实。
林逐流见他这样紧张,便觉有些好笑道:“哪有这么娇贵的?我娘原先怀着我的时候,还上戎山打出了一把好兵器给我爹。”
萧魅也笑:“你这个人,最不知道照顾自己的。”
“你不也是一样么。”林逐流难得俏皮地笑了笑,让萧魅看得一痴。她趁机搂着他的腰,贴着他问道:“萧哥,你纵使在端月长大,终归也是封暮的皇子,让你与自己的兄长开战……”
说到这里,林逐流便没再说下去。萧魅也没接她的话,只眯着眼睛看着一片荒凉的大漠。
他一贯心思比林逐流藏得深些,有时候林逐流不太弄得懂他想什么,若非如此,上次兵乱的时候她也不会疑他。
“阿逐,其实我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没有遇见你。”萧魅一手搂着林逐流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手中的璧玉翻了两翻,道:“梦中我一直在帝都,后来不甘心在封陵韵手下当一辈子的隐羽,贺兰戎镶又许诺了我一些好处,我便回了封暮。然后,我随贺兰戎镶一起出兵屠尽戈锁城,与你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我当时想:哦,这是我多少年前在隐雩国界遇上,救过我一命,我心底唯一的女人,如今我要杀了她。”
林逐流听他这样说,突然就愣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萧魅兵戎相向,若是封陵韵没将萧魅派来戈锁,他们或许真的会是敌对两军的将领,在战场上厮杀得你死我活。
她……萧魅……厮杀……
林逐流想到这里,心口竟阵阵发紧。
“是不是觉得不能想?”萧魅看着她紧皱的眉峰,竟觉得这样的她有些茫然又有些脆弱,将她又搂紧了些才道:“我也是一样的,只要想到要与你敌对,即便不是厮杀,也觉得疼痛难当。所以我想幸好,幸好我来了戈锁城,幸好你没有嫌弃我,幸好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幸好你对我这样好。”
林逐流用力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如何与萧魅解释,并不是她不“嫌弃”他,而是他太好了,他的一切都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让人爱得难以自拔。
她皱了皱眉头,对他道:“萧哥,探子发回来的消息,贺兰戎镶已经到了焚邱城,若是要战,他必定是要亲征的。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心里知道,贺兰戎镶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大哥,你……”
林逐流闭上眼,她实在觉得萧魅受得磨难和煎熬太多了,精神上的和**上的。现在又让他与自己仅存不多的亲人兵戎相向,林逐流实在不明白上苍为何要如此折磨一个这样好的人。
“这些我已经知晓。阿逐,我没事,我很好。”萧魅安慰地在林逐流额前亲吻一下,温和道:“其实贺兰戎镶前日曾修书给我,他让我带着你去封暮,给我们一块封地安心生活。”
林逐流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她知道萧魅不会回去。这男人所做之事没有一件事为了自己,全是为了她。她也知道这样很卑鄙,如果萧魅执意要回封暮,只要不是让她对戈锁出兵,她说不定真的会追随他离开戈锁。因为要她放下这个男人,她会死。
可她知道萧魅一定会为她留下来,所以她什么也不说,她不会主动说陪萧魅回到他的故土,因为她舍不下戈锁这座城。她只会等萧魅对她说,会为了她留下来,与自己的大哥兵戎相向。
林逐流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自私至极。
萧魅却不知道她心里的愧,只是拍着她的背轻轻,顺着她披在肩头黝黑发丝,爱不释手道:“阿逐,我已修书给了贺兰戎镶,若是不战,我便敬他一声大哥。若是战,萧魅誓死也要保护自己的爱人和她的故土。”
他转头看了看戈锁城的方向,低声道:“阿逐,能够与你执手,是萧魅此生不能想象到的美好生活,我不能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