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和钱庄”二楼雅厢里,一名身穿淡紫纱裙,头戴紫纱斗笠的妙龄女子,轻轻扶在窗棱边,透过细细的面纱,望向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声音宛若空谷百灵,极为美妙动听:“余掌柜,你可看清楚了,绢纸上的官印可是出自摄政王府?”
她身后立着一位身穿绛红色锦服的中年男子,男子拿着绢纸,反复研究,半晌才道:“官印倒是不假,只是小姐,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小姐没有信物,小人恐难周全,还望姑娘顾念摄政王一世威名,不要为难小人才好。”
言下之意,没有信物,强行提走银子,宣扬出去,即便是摄政王,面子上也不好看。
女子轻声一笑,道:“余掌柜误会了,小女并不是来取银子的。”
“那小姐的意思是……”
“不瞒余掌柜,小女几经恶难,幸得摄政王庇佑,实难相报,已将此银献于朝庭,今次前来,只是想给余掌拒提个醒,此银已归朝庭所有,不可擅动,以免给余掌柜惹来祸患。”按照这“敬和钱庄”的规矩,死押到期未取,钱庄便可当做活押自由调动,现逢战乱,这么大笔银子若被转移,到时即使寻得玉坠,怕一时钱庄也难酬得这许多银子。如今有了这张印有大宗摄政王官印的绢纸,诓他此银已被官府征用,而他又不知官府何时动用这笔银子,便绝不敢擅动,等到自己寻得信物,却随时可以来钱庄取银子,岂不是万全。
那余掌柜听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想他在商道拼搏半生,什么世面没见过,听了这番话,心中自有权衡,只见他俯身一礼,恭敬道:“小姐女子不让须眉,果真是好胸襟,小人谢小姐一番提点。小姐此举,诚让小人万分佩服,小人自当谨尊小姐之意。”
女子微微颔首,一阵轻风吹来,面上轻纱吹散,隐隐露出她绝色姿容,饶是余掌柜这般见过大世面的男子,也不勉呆了呆。
“如此,小女便告辞了。”
尚未等他回过神来,那紫衣女子已走出了门栏,一晃,便没了身影。
余掌柜回过神,看了一眼手中的绢纸,思索片刻,拐过一条长廊,走进隔壁的雅厢,拍了几下书柜后的墙壁,进了一间密室。
室里床榻上卧着一名身穿碧色素服的年轻妇人,见她双目微闭,余掌柜说话声音极为小声:“主子,所需的银钱、粮草与药材皆已装备妥当,不知主子预备何时动身,属下也好尽快安排出城事宜。”
那妇人懒懒道:“这回的差办得不错,大王知你十分挂念老夫人,若下回补齐马匹的数额,便送她老人家回来与你相聚。”
余掌柜听了,忙俯下身跪在地上:“谢大王恩典,只是,只是我那妻儿……”
妇人冷哼一声,道:“你只管好好办差,大王自不会失信于你。”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准备。”说着,起了身,欲退下去。
“慢着!”
“主子还有何差谴?”
“你可知方才的女子是何人?”
“这个小人倒是不知,不过仿佛与摄政王府有些关系。”
“摄政王府!难怪觉着声音耳熟,莫不是她……”
妇人话未说完,人已飞出了密室,只留下一脸错愕的余掌柜。
再说凝雪,她勿勿上了马车,唤了哑巴驱车,即刻回园子。此次,她冒了青荷的身份混出园子,着青荷卧于床榻假眠,如今过了快一个时辰,想必她等得异常心慌吧。
且说哑巴打了马,飞快往回赶,过了大片密林,马儿跑得正欢,忽然临空而降一个身穿碧色素服的妇人,直直挡在小道上,惊得马儿长嘶一声,哑巴利落地抓了疆绳,马车轻轻晃了几晃,总算停了下来。
哑巴死死盯着那拦道的女子,一脸戒备。
女子呵呵一笑,朗声道:“哑巴不识得我,妹妹也不识得我了么?”
凝雪拉了车帘,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你是……”
女子一笑,轻轻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叹道:“寻了妹妹多时,不想今日见得这般容易。”
“音素姐,当真是你!”凝雪急急下了车,一把抱住她,心下一阵欢喜,竟喜极而泣。
“姐姐,我的孩儿呢?他在何处?”
“此番追来见妹妹,正是缘你母子情份,妹妹,随我一道走吧。”音素说着,拉了她的手就要走。
凝雪一喜,道:“好!”
刚走两步,心中又是万分犹豫,此次出来,本是背了子枫的,若是追究起来,恐怕青荷与园子里一干人都难以交待,可心中又万分挂念孩儿,恨不能飞去看他。
“姐姐,此去何处,路程可远?”
音素身子轻轻一凛,回道:“倒是我喜极忘了正事……不瞒你,此去颇要些时日,不过你放心,那地儿万分密隐,虎子的安危,你大可放心,只是今日我有要事在身,须待到亥时,方可动身。”
“虎子……”
“啊,”音素一笑,解释道:“季祥说这孩子眉眼一股霸气,很有王者之风,便取了这个乳名。”
“季祥竟与姐姐一起?他现下可安好?”凝雪记得那夜在淄西晋王府,季祥流了很多血,似乎受了挺重的伤,只是一直寻不得他的消息,心里也是万分牵挂,无奈一路受困,如今又被隔在“风园”里,总难觅得他的消息。
“他……他还好……”音素顿了顿,道:“只是万分想念你,总恼恨自个儿没能把你救出来。这段时日,他吃了不少苦,可总不肯放弃寻你,谁想到今日倒让我给撞上了,看来你与他还是有缘的。”
凝雪微微一颤,轻叹一口气,心道:此生终归是欠定他了,这般情义如何还得清。
音素见她神色有变,默不作声,也不好多说,便道:“我还有些要事要办,不便多留,戌时三刻你去西城门口等我,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