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盯视之下,少年郎像牙痛般再唤大了一声:“娘。”
周大娘拍拍他的肩,“乖。不知道娘给你做的打糕是否好吃?”
少年郎歪了歪嘴,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重重点头,“好吃,狗儿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打糕。娘的手艺真好。”
周大娘回过头来,“各位官爷可有看到,我家狗儿比以前可乖多了吧?说话的声气是不是也比以前大多了?”
夏河明等人其实并不知以前的狗儿说话是何等模样,只是偶尔听人提过,说周大娘的病儿每天都只在病床吃喝拉撒,说话有气无力。两个月前由于西齐太子失踪全城彻查的时候才进来查看过,那时候的狗儿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一个劲儿咳嗽,好像肺都快要咳出来一般。众人生恐被他传染,勉强挑被瞧了两眼就走了。
拿今日的情形与那日相比,这狗儿已是大有不同……
夏河明摸着下巴大为赞同道:“不错。狗儿的病大有起色,看来真是周大娘家祖宗显灵,给你们赐了灵妙之药,大娘果然该好好祭祭神灵祖宗,保佑狗儿能痊愈。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你家狗儿的形貌,说不得他日还会有大出息呢。”
周大娘大为欢喜,顿时起身一揖到地,“谢谢官爷吉言,谢谢官爷吉言。如各位不嫌弃,外面天寒地冻,不若先在我们家里用些热汤饭,喝点烧酒,暖暖身子后再去执行公务?”
夏河明等正闻着满院子的香气嘴馋,闻此言,正中下怀,稍为推辞了一下,便乐哈哈的一起往饭厅行去。那里周大傻已摆好了一满桌丰盛的菜肴,周大娘非常热情的款待他们喝酒吃肉,直到午时他们才饭足酒酣的离去。
待送走他们一行人,关上大门,该傻的周大傻也不傻了,赶紧手脚麻利地从厨房的热锅里端了一早备好的几个精致饭菜往病房行去,却叫横穿出来的周大娘给拦住。她伸出手,笑眯眯道:“麻子哥,我来。”
她声音轻软,根本与她年龄不符。
周大傻也不觉奇怪,只是无奈地叹气道:“就怕我们主子不愿意见你。”
“哪有儿子不愿意见娘的?你主子欢喜得很呢。”周大娘径自取过他手上的托盘走到病房前,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去道:“狗儿,娘给你送吃的来了。”
谁知她往床上看去,被褥掀开,并未见到病儿。却听到旁边用柜子隔开的里间传来水声,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儿子正在沐浴,你有本事就给我把吃的送进来。”
周大娘微微一笑,直接端了盘子就往里间行去,只见烟气氤氲之中,一个偌大的澡盆子里正有一男靠在边沿闭目享受。若隐若现的烟雾里,现那碧海深处明月生晕,水汽淡白莹润,肌肤却更胜一筹。像万年海气凝聚的珍珠,湿光华美……
“想不到我儿这会儿还能自行泡澡了,不知那些巡察大哥看到会做何想?”
“周大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烟雾缭绕中的半裸男,丝毫没有羞惭之意,那情势,分明是不愿错过任何欣赏美男沐浴图的架势。
男子完全没料到她真会进来,更没料到她还会死死盯着他看。他本想装做悠然无谓的样子,却因为她像探照灯一样的目光身上起了一块块鸡皮疙瘩。
他深吸口气,仍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缓缓睁开眼,“著雨,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当日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逃得过楚明秋设的死局?现在把我拉下了水,不仅累我受了重伤,还累我回不了西齐。把我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不好好款待于我,竟还一再让我在人前叫你娘,是不是也太过份了?”
“苏植,你如果真有你自己说的如此无辜,那我著雨还真称得上是个大坏蛋了。”所谓的周大娘把托盘往旁边小几上一放,抱胸道:“可是你带着你的半月杀深入皇宫,秘密潜进陈太后的密道,分明图谋不轨,鬼才相信你是个无辜之人。更何况如果你不惹安宁,安宁哪有机会伤你?受重伤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苏植一噎。
著雨哼了一声,“毒太子果然不惭为毒太子,经过两月将养,你的伤已大见起色,说吧,最近几日你频频半夜出去,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突围的打算?”
那日在皇宫苏植被安宁伤后,苏植就带着她和他的一众手下趁乱又从陈太后密道混出了皇宫。由于秦惑和楚明秋立即下令追查他们的下落,城门看守得紧,四下都有官兵搜索,再加苏植被伤得不轻,差点一命呜呼,一众人不得不先找个地方藏匿下来。
为了让不宜移动的苏植好好养伤又不被查到,便选择了城门口最引人注目的周大娘包子铺。他们将周大娘一家绑到地下室关着,再让苏植扮成病儿,她扮成周大娘,大麻子扮成周大傻,不时出现在人前。
这样一来,不仅她去药铺给他抓药不至于会被人怀疑,还可以探听到一些京城里的动向。
她知道自她失踪后,秦惑便让人关注着安平王府里的龙九和龙十,想从他们身上查探到她的行踪。为了保险起见,她通过多方周折才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传给他们,并让他们给方篱笙报个平安信,以免远在千里之外的方篱笙接到她失踪的消息而乱了阵脚。
在这个包子铺住下来的两月里,她的心里其实有无数个疑问想问苏植,可是他要么以疗伤、要么以休息为由头一再避开她,更是让她心里疑虑不止。
眼看年关将尽,他已能行动自如地频繁悄然出入,觉得如果再不跟他摊牌,他若是从此一走了之,或许她心中的疑团再也休想解开。
所以她现在才豁出去了地站在这里,让他再也无法逃避。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苏植装傻。
著雨轻笑出声,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只是看着那澡盆子悠悠道:“这个澡盆子木质太差,如果我现在把它劈了当柴烧还能让它物尽其用……”
苏植大骇,一把抱胸叫道:“喂,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能乱来。”
“你说我想干什么?”著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乱来?”
苏植咬牙,半晌才挫着牙根道:“听说你都已经悄悄嫁给方篱笙了,已为人妇的人,怎能还觊觎其他男人?难道你根本不喜欢方篱笙,而想嫁给我?”
著雨无语,翻了个白眼道:“你胡说什么?我与我家相公两情相悦,怎会不喜欢他?如果我把你当了男人,我才不会站在这里。”
苏植眼里迅速掠过一抹伤痛,他瞪着她,半晌才恨恨然道:“听说你曾拜方篱笙为师,你们是师徒,怎能干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著雨眼神一敛,冷笑,“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我只嫁我喜欢的人,我管他谁人耻笑?苏植,你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既然我们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告诉我,你说是你杀了我姐姐,你为什么要杀她?”
听到此问,苏植整个人像被人重击了一拳般蓦然坐起,随即似发现他反应太过,随手抄起毛巾把热水往脖子上浇。他别过头去,声音张狂又冷酷,“她碍了我的事,我想杀便杀。”
这种语气……
著雨很想相信他所说的,可是他的冷酷里似带着一种赌气,一丝任性,一缕失落,却让她无论如何也相信不起来。她盯着他脑后披散的湿发,突然道:“你说我姐姐会医术,她一到西齐就给苏衡医病。可是我记得我姐姐并没学过医术,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当日在密道他口快说了出来,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思虑多日,才知这是一个天大的疑点。著月自小就和她一起生长在武国公府,从未出过府,在没人教的情况下,不可能会医术。如果说嫁去西齐的著月会医,要么苏植撒谎,要么那个人根本不是著月!
苏植的背脊一僵,转而大笑出声,他回过头来,挑眉道:“著雨啊著雨,你还说你不喜欢我,那日我在密道里随口瞎编的一句话你都记在了心里,分明是你已经对我情根深种,把我说的每句话都铭记在心。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别对我痴心妄想,更何况是你这种有夫之妇,就算你脱光了送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瞧一眼,所以你不要妄费心机了。”
他说得轻佻又自傲,换了旁人,早气急败坏了。
可是有两大疑点在,著雨岂会被他胡弄过去?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下他不愿说,她再逼问他也不会说,毕竟他非一般普通人。那么只有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查探也不迟。她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她干脆把话题一转,轻松道:“你这几夜频频出去,看来是准备突围,告诉我你的打算,也好让我先做好心理准备。”
看她转了话题,苏植暗松了口气,他眉目一转,眸如滴露,流光溢彩,“如果我突围而出,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离开?”
看到他的目光,著雨一怔。随即很自然地别开头,“现在朝廷已经对家发出了抄家灭族令,甚至派人去南门关抓捕我大哥,整个京城已容不下我,如果我想活命,自然是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苏植闻言眼睛一亮,似是亮到人心底,“既是如此,不如就跟着我一起离开。而且我已经找到一个相当好的去处,这个地方,我相信一定是你这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只要到了那里,就算那楚明秋再厉害,他也休想追得过去。”
著雨只是狐疑地看着他,他为什么要这么热心?他怎么知道她这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他一再只提楚明秋,看来他还不清楚楚明秋身后另有黑手的事。
“如果我们是要摆脱楚明秋的追捕,那倒不是难事,不知道若是加上一个智计百出的大国师秦惑,你又有几分全身离开的胜算?”她一言点穿,实在想一探他的底细。
苏植脸色果然沉了沉,“大国师秦惑?难道这次宫变他也参与其中?”
“不错。不然就以楚明秋一人,能扳倒一个陈家已经不错了,绝难逼得楚霸如丧家之犬般逃得无影无踪。”
“嗯,这倒还真有点难度。那秦惑可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苏植摸着下巴,眨着微微湿润的眼睫,“不过以我这么聪明的人,岂会怕他这种藏头露尾的人?”
看他忽然咧嘴笑得像个大茶壶,著雨也来了兴致,因为在她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除了方篱笙并不忌讳秦惑外,还不曾见人对秦惑如此不屑的,苏植算是第二人。看来此男实力不可小觑,说不定离开京城的事,还真要倚靠于他了。
她睨着他,“看样子你早已有所安排,不知你接下来打算怎样避开所有搜查人的耳目离开京城?”
“你也知道,整个京城封锁得极为严密,我的人几次想送消息出去,都差点被人发现。如果现在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送一封信出去,我相信不出三天,那个楚明秋和秦惑定要敲锣打鼓的把我迎为坐上宾。”苏植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可惜啊可惜,还差最后一步。”
著雨毫不避讳的盯着他半掩在烟气里线条紧致的上半身,啧啧有声道:“我家狗儿还真是蠢笨。如果你求为娘,今天招待那些巡查大哥的酒菜可就没有白费了。”
已忍多时的苏植再也受不了她像看白猪一样的眼神,一把将手里的湿毛巾朝她身上扔去,“你个女色狼,口头上占我便宜也便罢,竟然眼睛也不老实四处乱瞟。是不是还想占我身上的便宜?我可是名草有主,别想我从了你。”
看他那副幽怨的样子,著雨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她闪身避开湿毛巾,调侃道:“我瞧你细皮嫩肉的,和菜市场阿宽每日放到案板上剐了毛的白皮猪没啥区别,正在思量蒸了吃的味道会是如何?”
果然如此。
苏植气得猛然从浴盆里站起身来,“有像我身材这等好的白皮猪吗?那你可瞧仔细了……”
“啊——”
他此举惊得著雨赶紧捂住眼睛狂奔而出,“苏植,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见她狼狈而逃,乐得苏植站在浴盆里桀桀怪笑,“著雨,你也就这点本事,还以为你真是女中豪杰,不过如此而已。”
下午的时候,易容成周大娘的著雨籍着和夏河明一干人的交情,就出了趟城门,说是到城外采点新鲜草药给她家狗儿入药。守城官兵自是不耐放她出城增加自己的任何风险,著雨于是拉住恰巧经过的夏河明说情。夏河明自认了解她的情况,拘于吃人嘴短,也就说了两句。官兵碍于他的情面,放她出了城,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还是派了两个人跟着她,说是帮她背药,只出去转了一圈,三个人很快就带着一篓草药回转。
腊月二十七,除京城外各处州城的酒楼茶肆书馆都铺天盖地传出一个天大的消息,说是皇子楚明寒是陈太后与舒远山苟且后所生,陈太后为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名份,竟将与她同时生产的刘妃母子杀死,楚明寒顶替,成了宝兴帝的皇子。
此宫廷秘辛已是令人吃惊,更令人吃惊的是,原来废太子楚霸之所以要杀陈太后,是他为了维护皇室的声誉与颜面,以一已之力一力承担忤逆长辈的罪名。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出,不仅民间沸腾,朝堂上亦如炸开了锅,一时间,大泽皇室颜面扫地,宝兴帝颜面扫地。
民间和朝堂上,本有人质疑此等逆天的消息,问如果废太子是出于此原因,为何要逃?
众人将信将疑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立即又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宫出事那天正好西齐太子苏植就在现场,他目睹了整个事件发生的前前后后,他如今正在大泽京城凤又来酒楼,不信的人可以去酒楼的天字一号房去亲口问他。
本来西齐太子就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名号,可是为了证实那个消息是否属实,竟然有大臣以及各路民间人士前往查探。
当楚明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气恨不已,大骂陈长青等一群酒囊饭袋,这么长时间没把苏植搜出来,反而让他休养两月之后再掀起这涛天巨浪,彻底打翻了他全盘的计划。
他正在为楚霸即将被人正名、陈家最后剩余势力将远离他而去的事心烦意乱,秦惑却为他带来了更为不利的消息:西齐一支打着出使大泽并迎亲的队伍押着赵克光等人已从南门关入关,人数约摸三千,临近西部的各地亦有异动,不少流民乱串,极有可能是西齐人所扮。同时西齐骠骑大将军已在边境陈兵,具体人数不知。
从这一连串的消息来看,就算楚明秋是个傻子,也清楚苏植已多方布局,他现在就算能强行把苏植留下来,恐怕西齐的大军立即就会毫不犹豫地攻进来。更何况还有两条命脉河流被人掌握,在他初初监国之际,他岂敢在没把楚霸解决的情况下与西齐正面对决?更不敢拿民生作赌注,到时候闹得失了民心。
想到这一点,他不得不装作一副非常惭愧的样子亲自跑去凤又来酒楼将苏植迎到皇宫热情设宴款待。
苏植等的就是他自动送上门,楚明秋大张旗鼓地来接,他也就顺势高调大摇大摆起身进宫。
待到皇宫,绝口不提安宁伤他的事,在楚明秋大谈两国睦邻友好乃世代邦交之际,他竟然重新提出迎娶安宁为太子妃之事。
他不提安宁伤他之事,并不代表他不介意。何况以苏植素来的声名,想来绝不是个吃了亏闷声往肚里吞的人。楚明秋深知这个道理,更知苏植再次提出迎娶安宁肯定是对安宁没安好心,可是为了整个利益平衡,暂时把这个瘟神赶快送走,他全然没有考虑安宁还在伤病之中,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并且决定让苏植在京城过了年初三后,就备好嫁妆送他们上路。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当在深宫中养伤的安宁听到这个消息,当即痛哭失声,摔杯子砸盘子,把寝宫内闹得鸡飞狗跳,众宫人绝然不敢出声,却仍是无法阻止楚明秋要将她嫁去西齐的决定。下午时分,楚明秋就派了不少人来严密看守,以防安宁在出嫁前寻了短见,让苏植没有了发泄对象而再闹出什么大乱子。
在安宁深处恐惧与绝望之中,终于迎来了新年的炮竹声。
大年初三,天气放晴,和暖的日光映射着白雪,幻出一层层炫烂的七彩光芒。在所有人的欢庆声中,西齐使臣已在华阳街排好阵仗,安宁公主的送亲队伍紧随其后,再加逶迤在后装满嫁妆的马车,整条华阳街被挤得满满当当。楚明秋亲自送一身艳丽大袍眉目张扬的苏植出宫,诸位大臣亦殷殷相送。
一切繁文缛节过后,楚明秋似仍是不舍般还要相送,苏植大笑着挥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殿下就止步吧,本宫这就要上车了,无须再送。”
楚明秋朗声抱拳,“不说太子殿下这一回西齐何时再来,就本宫与安宁的兄妹之情,也当值本宫把殿下送上车,以便本宫借机能最后再见皇妹一面。”
眼看已快接近安宁的马车,苏植不着痕迹的停步,打着哈哈挑眉道:“本宫早闻殿下兄妹情深,只是如今殿下身分今非惜比,这般不舍,难道是担心本宫亏待了公主?”
楚明秋脸色微微沉郁,正要说话,侧旁有人温声接了口道:“四殿下的心情是人都可以理解,还请太子谅解。不过藉于规矩,四殿下还是止步吧,本国师愿代殿下亲送太子和安宁公主出城。”
说话的正是一身黑色重锦的国师秦惑,他绣着细碎雪纹的袍摆随着他的步伐如流水般轻轻摆动,端的是宁静高贵,深远圣洁。
苏植瞳孔微缩,转而哈哈大笑,“能得天道宗宗主亲自相送,是本宫莫大的荣幸。只是宗主若能将这劳什子遮羞布拿开的话,本宫将感无憾。”
秦惑似无意间拍拍他的肩,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生气,语意深长道:“太子放心,本国师不会让太子抱憾而去,等时机一到,本国师第一个就让太子一睹本国师真颜。”
就在他手掌连落之际,苏植试图躲开,可是他一连尝试了好几种身法,却仍是无法躲过秦惑的气机锁定,他不由心头大骇,这秦惑,功力究竟有多高深?
而他也深知,这是秦惑在试探他的底细,若叫他拍实,自己的虚实必定被他全数得知,当下不得不迅速运起内功于肩头,实实受了秦惑两拍,面上却不改色道:“其实本宫对国师的真颜并无多大兴趣,只是为天下人抱屈而已。想想历代天道宗宗主都是光明磊落君子坦荡荡之人,想不到到了这一代宗主,却变了藏头露尾之辈,实是有损天道宗多年来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我天道宗的形象自有我这宗主来维护,何须太子多挂心?”秦惑不咸不淡伸手,“太子,请。”
苏植哈哈大笑,一挥衣袖,“请,请,有劳宗主亲送。”
他大摇大摆在众人簇拥下自行往前而去,直到登上马车,秦惑才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上去。随着礼炮声响,车队开始缓缓而行。
西齐太子迎娶大泽公主,还有国师亲自相送,百姓们纷纷站在街道两边探颈观望,于是迎亲队伍更显声势浩大,人声欢腾。
眼看旌旗招展的队伍越去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楚明秋才收回了目光,沉郁侧目问才贴过来的陈长青,“所有的车辆和随行人员都清查过了?”
陈长青低声道:“回殿下,卑职这几天都派人密切关注苏植那边的所有随行人员,一切都与他们报上来的清单对得起号来。今早他们整顿装车时,属下带人亲自清查过,不曾发现任何蛛丝蚂迹。”
楚明秋微眯了眼,“既是如此,苏植一走,就不信还找不到著雨的行踪,她总不会长了飞天的翅膀。”
“国师大人向来心思缜密,他刚才代殿下亲送苏植,恐怕还是想最后确认一次。所以殿下只管放心,只要著雨这次没出京城,她就再也休想出去。”
楚明秋暗点头,随即招集诸官员回宫。
出城队伍里,众人环拥的公主马车显得宽大而华丽。
由于公主身体有恙,见不得一丝风,车门车窗都关得死死的,陪嫁的宫女都安置在后面的马车上,两侧有骑马侍卫相护,车里只留安宁公主的奶娘贴身伺候。
此时此刻,穿着华服却一脸病容的安宁公主拥被躺在马车里。为了避免她冷,在她的旁边还放置了一个颇大的木制炭架,上面炭火烧得正旺,奶娘孙氏坐在旁边,额上不知是因为火势还是因为别的,竟有豆大的汗珠浸了出来。她的喉咙紧张地上下滑动,嘴巴张了又张,分明准备大叫出声。
突然,一把匕首从火架下的缝隙伸出来,紧跟着露出一张俏脸,想不到正是楚明秋遍寻不着的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