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乐立刻色厉内荏地警告周小曼不许胡说八道:“这可是非常正经严肃的片子,反应了很多现实问题。校园暴力知道不?它其实是揭露社会黑暗面的。”
周小曼忍俊不禁,她点点头,表示赞同童乐的观点。为了让这个慌张的跟鼹鼠一样的男孩子不那么窘迫,她相当善解人意地去会客室给长辈们送水果了。
曾教授正在皱着眉头说现在的学生不知道怎么了。她让做校园心理调查,结果都选择什么校园暴力、性骚扰还有人流什么的。
“我要的是普遍的校园心理调查啊。这么多正常的孩子放着不去管,专门盯着那些东西做什么?正常的中学生,哪儿来的什么校园暴力,又不是黑社会。还性骚扰早恋人流,好好的孩子,谁会跟这些事情搭上关系。弄出这种事,难道不是她们自己该反省不自重么。小曼,你说说,是不是这样?”
周小曼放下了一盘切好的香瓜,闻声手一抖,差点儿没把盘子打翻。她勉强露出个微笑,摇摇头:“我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曾教授的话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大约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令人不快吧。
曾教授没有得到认同,心下不悦。她皱着眉头看了眼周小曼,觉得姜家的这个便宜外孙女果然还是差了一些。跟在黎黎身边这么久,居然没有学到人家的十之一二。根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怎么也改不了。
晚上送走了客人,黎教授安慰周小曼:“你别在意。你曾奶奶人不坏,就是学术上固执己见了一点。”
姜教授在一旁眯着眼睛撇撇嘴:“她也该停下来歇歇了。那时候是要开心理系,实在没人顶上,才把她给拎出来的。其实她哪是搞心理学出身的呢。那帮子人,以为搞思想教育的就是心理学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黎教授朝丈夫使眼色。
周小曼赶紧将话题又岔到童乐身上,以表示她根本就没有留心大人们谈论的话题。
“童乐真厉害。他能完全听懂电视里的日语,真叫人羡慕。”
姜教授夫妻没有搭话,黎教授只招呼她赶紧洗洗早点儿睡,明天还得去练艺术体操。
周小曼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微笑着应声回房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一个问题,要是姜教授夫妻为了女儿的家庭和睦,不愿意帮她转学怎么办?
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必须得转学,必须得离开那里。
周小曼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看艺术体操的录像触动了她的记忆,她一晚上都没能睡踏实。
睡梦中出现了断断续续的画面,闪烁着,她身着体操运动服在翻腾跳跃。旁边是一双双眼睛,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眼睛,那些眼睛都盯在她身上,让她毛骨悚然,甚至在睡梦中呕吐了起来。
周小曼从大汗淋漓里惊醒。她轻手蹑脚地起了床,去卫生间里冲了把澡。站在镜子前,她看着那个皮肤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的女孩。这真是一具青春美好的**,身材修长,皮肤紧致,胸部跟臀部都显出了少女的体态。
没由来的心慌让她抱着自己,蹲在了地上。重生以后从第一次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时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藏起来,她非常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是罪过。
手背生疼,她只庆幸没惊动饭厅里的人。
周文忠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姜黎端坐在饭桌前,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家里多出了什么,继续慢条斯理地用着营养餐。
进屋的人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往楼梯口后面的小房间走。
周文忠仿佛转了下头,习惯性皱眉。
她没有回头,都能感受到那种似乎在看一坨臭烘烘的烂泥巴的眼神。
如芒刺背,她慌忙阖上了房门。
暂时安全了。
周小曼放松地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床板发出了“嘎吱”一声,晃了晃,顽强地承受住了她。
狭小的房间给了她安全感,不到八个平方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从她毕业回乡后就成了她的避风港。
周小曼艰难地弯腰,从床头柜里扒出膏药贴在膝盖上。
大学时她被电动三轮车撞了,当场跪在地上。她只觉得莫名羞耻,加上不过腿上青了一块,便直接挥手让肇事的中年女菜贩走了。自己爬起来,拍拍灰,继续去公园跑步锻炼。
直到半个月后疼得走不了路进医院才拿到诊断结果:半月板损伤、膝盖积水。
那个时候她已经慢跑了一个学期,瘦了十斤,饮食跟睡眠都逐步恢复正常。她本以为自己要好了。
膏药的**穿过皮肤,往骨头里面钻。生命力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开了最后一瓶可乐,珍惜地喝了一口,然后对着床头的布偶们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吃饭吧。”
三条斑点狗两只加菲猫还有一只鹦鹉跟乌龟玩偶乖乖地趴在床上,看着周小曼近乎于虔诚地拿出袋子里的超大饭盒,打开盖子。里面装着满满的土豆牛腩、口水鸡、清蒸鲈鱼、剁椒皮蛋跟青椒炒茄子,还有半盒米饭。
单位里的人都知道,住大别墅的她养了好几只宠物,吃腻了猫粮狗粮,只爱吃普通饭菜。所以她每天中午要从食堂打包一大饭盒。
饭菜已经冷了,她拿热水泡了泡,过了一遍水后,又泡了第二回。待烫好筷子,一天里最惬意的晚餐时光开始了。
她觉得挺好,真的挺好。即使一事无成,即使跟坨烂泥巴一样毫无生气地活着;只要有饭吃,有床睡,就很不错了。
她大口大口地吞着拌了青椒茄子的米饭,不愿想今天下午被办公室主任找去谈话的事实。
机关要精兵简政,劳务外包,所以他们这些临时工得另谋出路了。
周小曼当时想的是,完了,以后一日三餐怎么办。
她不比聪明美丽的异母妹妹周霏霏,一眼就能看出远大前程。
用完最后的晚餐,周小曼贴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她得等那对夫妻上楼或者出门散步,才能趁机溜出去洗饭盒洗澡。
饭厅方向响起了椅子的挪动声,然后是拖鞋在楼梯上发出的“啪啪”声。那应该是周文忠上楼。姜黎跟幅油画一样,不会弄出这种不够优雅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