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人便入了那岭花楼。
这岭花楼许是因为没有拍卖会,大厅的红绸幕布均被撤去,先前那拍卖幕台,现在倒是有说书人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说着些修真域的趣事,以供食客们听个热闹。
钟彩三人找了张靠窗的八仙桌落座后,楼里的侍者便过来了,只见那侍者点了下八仙桌的一角,桌子中央就显现出一道足以乱真的菜品,若不是菜品下面还有一行菜名,还真看不出这只是一个成像。
一旁的侍者看着钟彩三人好奇的眼神,耐心解释道,原来这是岭花楼独有的点菜方式,食客们可以通过看到的菜品成像进行点菜,这样就从菜品的“色”上,让客人们食欲大开。
这边元宝一听这东西可以点菜,询问了方法后,便刷刷刷的开始点,宋银子则看着这苗头不对,再点下去,他们三人根本无法吃完,所以当机立断的拍掉了元宝的小肉手。
虽然制止了元宝,可还是上了不少菜,引得周围人都侧目了。
元宝才不在乎这些,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钟彩因着吃了辟谷丹,这些菜品也只是浅尝了几口,但不得不说,这岭花楼的菜品,果真是色香味俱全。
饭过半晌后,三人才开始了今日的话题。
宋家姐弟最关心的当然是云仲这几天到底去了哪。
钟彩把在古道派的经历大致说了下,只不过省去了同王子晏交易的事,只说那日离开万法仙宗报名处后,她才想起之前在云家报名过上一届的古道派试炼,她便去问寻了古道派的招揽者,得知可以并入这一届参加,于是她才兜兜转转去了古道派。
这么说,不是钟彩信不过宋家姐弟,只是这事担风险的是王子晏,所以还是照着他们当时商量的对外说法来。
宋家姐弟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挺为钟彩开心的,这古道派虽然是六大门派之末,但也算底蕴深厚,总比钟彩哪个门派都进不去,流落凡间域强。
而钟彩也了解到,宋银子和宋元宝都已顺利的拜入水音阁和万法仙宗,且宋银子师从一内门长老门下,宋元宝更是厉害,直接拜入了悟意尊者座下。
三人正说到这的时候,好巧不巧,说书人也提到了悟意尊者,钟彩三人顺势侧耳听了听。
不过悟意尊者并不是说书人讲述的主角,这说书人说的是悟意尊者的徒弟,修真域的四大美人之一,袭含之。
说书人正讲到那袭含之追求者甚多,万法仙宗里常有人制造机会去偶遇袭含之,不过袭含之对谁都冷冰冰的,这也可以理解,高岭之花不好追嘛,但有一追求者倒是不同于常人,乃是万法仙宗内门排名第二的流清竹,当然内门第一是袭含之,不过这流清竹对袭含之的追求方式也挺奇特婉转的,就是不断去找袭含之比斗切磋,每次均是流青竹先报上姓名和来意,袭含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开打,直到流青竹觉得两人也算是结下了比斗情谊,便想着要有进一步的发展,话说这日,流青竹破天荒地不找袭含之比斗,而是想着约袭含之出去游玩,一开始他还是如往常一般把袭含之拦下,对袭含之说道——
“含之,听闻琉璃山下的桃花开得甚好,不知你可有兴趣随我一道去观赏?”
说书人讲到这,顿了顿,狡黠一笑,对众人问道——
“你们猜袭含之回了什么?”
听众们纷纷猜测,有说答应了的,有说拒绝了的,说书人均笑而无语,等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说书人接着说道,万万没想到,这袭含之看了那流青竹一眼,竟说了句——
“你是谁?”
原来这袭含之竟然是个脸盲,先前流青竹每次去找她比试,都报上了姓名,袭含之便知晓了他是谁,但这一次流青竹改变策略,反而试出了袭含之有这毛病,可以想象当时流青竹的内心有多崩溃,敢情他先前同袭含之比斗了这么多次,但在袭含之心里,就只留下了个名字印象,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而这万法仙宗关注袭含之一举一动的弟子不在少数,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现在这整个修真域都知道袭含之有脸盲这毛病了。
后面说书人又讲了些后续,钟彩就没注意听了,她看着正在专心啃猪肘的宋元宝,八卦道——
“这袭含之也是悟意尊者座下的,说起来算是你师姐,她真像这说书人说的这般吗?”
宋元宝歪头认真想了想,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拜师那天,含之师姐给了我一个香囊,说这是她特制的,有凝神的功效,让我时时都得佩戴着。”
钟彩一听,大胆猜测,也许正是因为脸盲,才需要靠香囊的气味分辨人?毕竟宋元宝是她同门师弟,不同于旁人,总是要熟悉的。
当然这个八卦,钟彩听听也就罢了。
等他们三人吃完后,钟彩同宋家姐弟互留了联络方式,只说以后要常联系,便各自归去了。
而在岭花楼的另一角落,有一周身气息浑如凡人的白衣青年,看向了钟彩三人离去的背影。
钟彩长舒了一口气,当下有些按耐不住,立马就想回客栈研究,但可惜东西得拍卖会结束才能拿到。
之后又陆陆续续展览了不少拍品,其中元宝看中的那瓶蓝色灵液,是有利于修复神魂的九转魂灵液,这也是个了不得的宝贝,神魂相当于修士的第二条命,如若神魂强大,即使肉体陨灭,也能另寻身体重生,但如若神魂受损,不只修为止步不前,寿元也会加速流失。
不过此物根据卖家的意愿不论价,只接受以物换物。
于是对这九转魂灵液有意的纷纷在报价纸上写出他们所能交换的东西,钟彩瞄了一眼旁边元宝写的:
“半串糖葫芦。”因为元宝已经吃了半串了。
钟彩觉得元宝只是想当个吃瓜群众了,这词还是之前直播的时候跟弹幕学的。
最后理所当然,元宝落选,不过九转魂灵液也没有被二楼包厢的人得到,而是落在了二十九号买家手上,也不知是拿出何等宝物交换。
而银子看中的那根桃花簪,还真就是一朵桃花,只不过“略微”有些大,大概跟脸盆差不多大小,如果装饰在头上,大抵就同顶了一个桃花壳一般,用钟彩最近学的新词来讲,就是辣眼睛。这根桃花簪亮相后,银子的嘴角一直在抽抽,也不只是她,在座的大部分姑娘都抽了下。
不过这根桃花簪的作用倒还不错,能形成护主桃花罩,抵抗元婴期以下所有攻击,只要灵力不散,桃花罩就不散。
可惜这款式吓退了不少姑娘,连银子都没填报价,不过最后意外地被三号包厢买了。
三号包厢内。
杏衣少女美目含春地望向身侧的黑衣男子——
“凛哥哥,真是品味独特,不知是赠与哪位佳人?”
黑衣男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冷冷地开口道——
“给青叶。”
杏衣少女品茶的手一顿,短暂片刻后,继续执杯饮下,只是宽大的水袖遮住了她含着阴毒的双眼。
“早晚弄死你个小东西。”
拍卖会渐渐也快接近尾声了,中间又出现几件宝物,引起一轮轮争夺,终于轮到压轴宝物登场。
钟彩也同他人那般伸长了脖子去看,到底最受期待的是什么?
只见台上那紫衣少女摇了摇铃,雾气散去后,一色红上有龙纹的丹药就落入众人眼里。
“渡厄丹!是渡厄丹!”人群中有人惊呼。
渡厄丹是极品中的极品丹药,所有修士皆想拥有,只因服用它之后,将不再会有晋阶时的心魔考验困扰,古往今来,败于心魔考验的修士,不知凡几,只是这传说中的丹药已经几百年未出世,众人知其描述,也只是通过前人留下的竹简卷轴。
这时,那声音又响起——
“各位瞧仔细了,这可不是渡厄丹。”语气中似乎还带有一点笑意。
众人讶异,复又查看,确实此丹外貌虽与记录描述的不差分毫,但却没有极品丹药该有的丹相,一般像渡厄丹这类级别的丹药,会在丹药周围包裹一层神物纹路,称之为丹相。
比如上一枚出世的渡厄丹,就被凤凰纹路包围,说明此丹品质达到凤凰之相。
那声音似乎看众人反应过来才开始接着说——
“今天的压轴拍品,先天本源丹,起拍价一千下品灵石。”
这名一出,在场大部分男修士脸色发红,但写报价的手又快又准,钟彩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阿雪在脑海内给钟彩解释此物,听完后,钟彩也跟那些人一样脸红了。
先天本源,肾也,此物乃壮阳丹。
于是,一场拍卖会最后在诡异的压轴拍品中拉下帷幕。
钟彩送别宋家姐弟后,拿出自己的报价纸再次步入岭花楼,同侍者说明自己的来意,便随侍者入了之前的大厅的幕台后,这岭花楼也想得周到,这幕台之后有个青色小门,但此门后压缩空间,只用把报价纸上的数字往上一贴,自会进入该数字拍到的拍品存放处,而且也不能原路返回,只能从另一出口出去,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他人发现。
钟彩把报价纸往青门上贴,转瞬就进入另一古色古香的房间,而她面前只有一面白玉镜,这白玉镜是这拍卖会特有的兑换镜,照着路上侍者说明的,把灵石放入兑换镜上,不一会就见那镜子把灵石全部吸纳,然后吐出之前钟彩所拍的羊皮卷。
钟彩收好羊皮卷就往另一个出口走,眨眼间,发现自己已然出现在麒麟城中一闹市。
她匆匆赶回客栈,落了锁,又把窗户合上,这才慢慢把两份羊皮卷摆在桌上。
正当钟彩同阿雪沟通此物时,岭花楼内,一雪肤美人俯卧在一处床榻上,大半玉背□□在外,惹得给她捏肩的俊美男子羞赧不已。
而另一个俊美男子则半跪着举着一个盛满灵酒的托盘。细细看去,这两个俊美男子长得有一些些相似。
雪肤美人听着属下禀报的拍卖会的情况,懒洋洋地开口道——
“也不知今晚谁是最大的赢家。”
钟彩把手上早就掐好的法诀直直散到幡里,那幡杆突然长出数百条藤蔓,辅一接触枯脸老者的皮肤,或是缠绕或是穿刺,那老者大惊失色,急忙想掐诀脱身,可是双手已紧紧被藤蔓附住,无法动弹,那另外两个修士赶紧过来解救老者,却发现脚下也已被藤蔓缠住,几息之间,三人被藤蔓紧紧包围,只留出头部被藤蔓勒得脸色发紫。
钟彩喘着气——
“灭!”
三人头部同时被藤蔓穿破,血液落入藤蔓身上,瞬间就被吸得没影,这万魂幡没有了主人,自然也无法束住钟彩。
“哐当”一声,钟彩从空中落下。
早在之前,钟彩为了保护柳氏夫妇,就在这里设下了枯木逢春阵,这是木灵根的沈芊芊研制的一绝技,此阵名虽藏生机,却是当之无愧的大杀阵,只是此阵启动须得一些时间,且主阵人必须接触木之灵物一类。
那枯脸老者祭出万魂幡时,钟彩灵机一动,便有了此计,所以被万魂幡吞噬,也没多作抵抗,目的就是为了枯脸老者能接触那幡杆,作为主阵人,达成开启枯木逢春阵的条件。
那数百条藤蔓把战场上的血肉扫荡一空,然后迅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凋谢,最终凝结成三粒可补充灵力的种子,不过一瞬,便走了一个轮回。
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
钟彩把种子一收,又拾起万魂幡准备之后交给师门净化,毕竟也是难得的宝贝,只是用错了地方。
做完这些,她便快速去往柳氏夫妇房间,不过背影看着有些虚浮。
等到赶到柳氏夫妇房间门口时,却见阵法被破,房门大开,钟彩眉头一皱,迅速进入屋内,只见向沐儿倒在床边,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看见钟彩进来想起身,却又无力地滑下,身旁还有一气绝身亡的黑衣斗篷人,而床上的柳氏腿间有大片血液流出,柳爹爹则在一旁,双目紧闭,二人不辨生死。
钟彩之前制服那三人,本就以身涉险,受了重伤,现在更急火攻心,她压下喉间的甜意,立马去查看柳氏夫妇的情况。
向沐儿则在一旁着急解释——
“师姐,我刚一来寻你,便看见这斗篷人鬼鬼祟祟前往这里,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准备对柳老爷下手,我便与他缠斗了一番,幸好之前师父给了我一道他的剑意护体,我才能灭了这人。”向沐儿又愧疚的看了眼柳氏,“可我终归没拦住他,对不起,师姐。”
钟彩听后没作声,眉头依旧紧皱,现在着急的柳氏夫妇的情况,其他的先且放放,柳爹爹还好,只是昏睡过去,柳氏情况却极差,似是魔气攻心,胎儿已然不保,现柳氏俨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钟彩还来不及悲伤弟弟或妹妹的逝去,立马拿出九转回春丹,给柳氏喂下,手心微抖。
片刻后,柳氏体内魔气尽散,面色恢复正常。
钟彩这才舒了口气,软了下身子,坐在一旁,不一会,柳氏和柳爹爹都悠悠转醒,却见床边坐着一十八九岁的姑娘,眉目有些熟悉。
那姑娘急忙扶住他俩,开口道——
“爹,娘。”
柳氏夫妇惊诧:“你是芊芊?”
钟彩自觉此地并不安全,现在的她也无法护父母周全,想同父母商量,带他们先回师门暂住,所以她才变回原有模样,准备坦白一切。
待钟彩讲述完来龙去脉后,有些忐忑的等待柳氏夫妇的答复。
柳氏夫妇对望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这时,柳氏突然发现自己肚子平坦了不少,惊慌道——
“芊芊,我这孩子……”
钟彩急忙握住柳氏的手,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沉痛地交代:“没了。是我不好,没能保护你们。”
柳氏听后,眼神有些无法聚焦,下意识的把手从钟彩手里抽出,滑落在被套上,而一旁的柳爹爹,虽同样心痛,但看着状态要比柳氏好些,柳爹爹望了一眼柳氏,接过话头——
“芊芊,你今天说的这些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我们也得思索几日,过两天再给你答复吧。”
口气不复往常亲近。
当柳氏把手抽离出去时,钟彩就感觉自己的心里空了一块,再听见柳爹爹这语气,钟彩觉得他们彼此之间好像有了一层隔膜。
无奈,钟彩只好先扶着向沐儿客房疗伤。
钟彩此次以身试那万魂幡,受伤极重,尤其是神魂更甚,本该疗养恢复,可想到后面不知是否还有别的力量来袭,钟彩只得先硬抗几天,等回了师门再进行疗养。
待到晚饭时间,钟彩兴冲冲地做了一桌饭菜邀父母共食,她之前就想这样给父母做一顿饭,只是五岁的身体还是太小,一直没实现,现在恢复真身也没了顾忌。
柳氏的神色要比刚醒的时候好了些,想来柳爹爹应该开解了不少,只是眼神从不与钟彩对上,饭也是匆匆吃了几口,便回去休息了。
柳爹爹一旁看着收拾碗筷的钟彩,落寞布满整个小脸,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去追上柳氏。
柳氏和柳爹爹的这些表现,钟彩看在眼里,静静地洗着碗,手指发红。
等到第二日,钟彩给父母端来早饭,却见屋内无人,想来可能出去了。
钟彩见柳氏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些虎头帽和襁保,还有小孩带的银镯子和长命锁,散落的针线也在一旁,钟彩手一顿,把早饭放在一边,过去收拾针线,突然后背出现柳氏的声音——
“住手!”
话毕,她便着急走过来,把所有东西往旁边的箱子一放,还落了锁,背对着钟彩说——
“这些东西我来收拾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钟彩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门的时候同柳爹爹交错而过,柳爹爹眼里有着为难。
柳氏夫妇屋内。
柳爹爹看着正收拾的柳氏,叹气道——
“你这又是何必?这并不是芊芊的错,而且芊芊上辈子也是我们的女儿。”
柳氏身影顿了顿,说——
“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我那腹中无辜的孩儿,我便无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