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吗？”南风笑着走近他，随口问。

周煜目光落在她笑盈盈的脸上，摇头：“把毕业论文随便写完了，就一直待在我外公家休息。”

南风笑：“恭喜你，未来的斯坦福博士。”

周煜勾唇轻笑一声：“想吃什么？”

南风道：“你说了算。”

周煜：“那你跟我来。”

他带她去的是市中心明珠广场的一家烤鱼店。

这家店非常火爆，不提前预订，基本上要等一两个小时才能排到号。

显然他是提前订了位子。

当然也价格不菲。

点了菜之后，南风笑道：“破费了！”

虽然外界传闻他家境优渥，但她知道他因为和父亲关系决裂，其实是没什么钱的。之前也听裴云说起过他打游戏赚钱的事。

周煜笑了笑：“别担心，我现在还挺宽裕。发表论文学校奖了一万块，拿到斯坦福offer，我外公和舅舅给我奖励了一笔巨款，phd是全奖，以后也不用担心生计。”

南风笑：“所以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煜歪头看着她，难得开玩笑：“可惜没有颜如玉。”

其实已经刻意几个月没见，但他好像每天都见到她。

也许是在梦里。

南风不以为然，笑道：“周头牌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以后去了大洋彼岸，还怕没有颜如玉？”

周煜轻笑：“其实我还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

“听说在斯坦福读phd，跟炼狱一样。”

南风想了想问：“那你喜欢你想读的专业吗？”

“当然。”

“做喜欢的事，再辛苦也能忍受吧！”

周煜挑眉想了想：“你说得好像没错。”

就好比喜欢一个人，就算是得不到任何回应，也甘之如饴。

南风举起面前的杯子，以水代酒，笑道：“我知道你和裴云一样，理想都是做科学研究，祝你梦想成真，成为伟大的科学家，为国争光。”

周煜失笑，拿着杯子和她碰了下。

南风又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裴云放弃了继续深造。”说着笑道，“不过人各有志，他现在也没算完全脱离专业。”

周煜表情微微凝滞，随即又笑道：“他在哪行哪业肯定都会做得很好。”

说是这样说，但裴云放弃直博，真的在他意料之外。他总是想起当初他对他说“回来”，他如今回来了，他却没留在原地。

也许这就是成长，他们没有行走在年少时曾经以为的轨迹中。

他们终将分道扬镳，越行越远。

南风对他的话深以为然，笑着点头：“也是。”

他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与有荣焉。

一顿饭吃完，从餐厅出来，天色已黑，因为是购物中心，周遭灯火辉煌，一片热闹。

广场上夜晚有一个露天的游戏城，簇拥着许多年轻人。

南风是乖孩子，很少夜晚出来这么远，看到有趣也就不急着回学校。

走到一个飞镖的小摊时，周煜见她停下脚步，好奇地往里看，笑着问：“你要玩吗？”

南风笑，指着摊上的杯子：“我觉得那个挺好看的。”

那是飞镖的奖品，成套的两个卡通杯，她一眼就看中。

周煜道：“那我玩儿，争取帮你赢下来。”

南风笑眯眯点头。

排在前面玩儿的是两对情侣，可惜手感都不佳，成绩都不好。

轮到周煜，他拿了枚飞镖，随便瞄了下，竟然直中靶心。

旁边几个女孩哇地轻呼，又见他长得帅气，有活泼的女孩凑到南风旁边的笑嘻嘻道：“你男朋友好帅好厉害啊！”

南风本来也沉浸在他的“厉害”当中，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有些好笑地眨眨眼眼朝他看去，周煜显然也听到，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冷峻的脸上竟然有些幼稚的得意之色。

南风轻笑出声，对他竖起拇指，低声道：“厉害。”

周煜挑挑眉，转头继续。

长得帅气又会玩的男生，自然是吸引女孩子的。旁边的几个年轻女孩，笑闹着凑过来。

因为那两个杯子是一等奖，要累计射中很高的环数，周煜也不敢太掉以轻心，开始认真投掷。

等到他投完最后一枚飞镖，确定赢下杯子后，才笑着又转头去看南风。

可南风站着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他皱了皱眉，转头扫了一眼，旁边十来个人，哪里有南风的影子。

旁边的女孩好心问道：“你在找女朋友吗？她刚刚往那边走了。”

说着往左边指了指。

虽然是夜晚，但刚刚女孩和南风靠得很近，她看到了她的左手，还心下感叹了一番。此刻见周煜对人很紧张，又不免羡慕。

周煜将工作人员包装好的两个杯子拿好，道了声谢谢，匆匆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广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夜灯之下，每个人都面目模糊。

周煜左顾右盼，看着那些晦暗之中的陌生面孔，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了一丝惶恐，明明人来人往，却像是迷失在荒漠之中。

寻了片刻，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小花坛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煜重重松了口气，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他这才注意到，南风并不是一个人，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那人弯着身子，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夜色正浓，他看不到那人的脸，但他的身形轮廓自己再熟悉不过，他不会不认得。

南风拿着一瓶水递给那人，又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感受得到她的温柔。

只可惜那温柔不是给他。

他抱着两个杯子失神般站在原地，周围嘈杂的一切，好像骤然变得寂静荒芜。

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煜！”直到一道呼唤传来，他才从茫然的失神中回到现实。

是南风在叫他。

“裴云喝多了，你快帮忙送他回去吧。”

周煜走过去，看到捂着头的裴云慢慢抬头看他，他浑身上下都是酒气，似乎是半晌才认出他，含含糊糊笑道：“周煜……”

显然是醉得不轻。

周煜微微皱眉，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南风，扶起醉酒的人：“怎么喝成这样子？”

裴云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搭在他身上，呵呵地笑：“我……我也不想喝啊！”

南风抱着周煜给她赢来的杯子站起来：“刚刚你射飞镖的时候，远远看到他和几个人道别后，走路都走不稳，赶紧跑过来看情况，没想到醉成这样。”

在她的心中，根本想象不出裴云会喝酒。

抽烟喝酒这种事不是周煜才干的么？

周煜看了她一眼：“我送他回家，你一个人回学校有没有关系？”

南风摇头：“现在还早，当然没事，你赶紧送他回去吧，我看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忘了给他喝点牛奶，能解酒的。”

周煜嗯了一声，将人扶着去路边打车。

南风不放心地跟在后面，看到两人上车，自己才转身去公交站坐车回学校。

周煜从后车窗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霓虹中，慢慢回身坐正。

本来趴在窗边的裴云，这时约莫是吹了点冷风，已经清醒了几分，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了看车内，揉着额角道：“怎么是你？”

周煜看他，问：“应酬？”

裴云点点头，满身疲惫地靠在椅背，用手捂住眼睛：“是啊！社会有社会的规则，我得遵从，不能像做学生一样，只要努力就够了。”

周煜默默看着他，这些年因为自己的荒唐，他们其实已经渐行渐远，但他总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一条线，只要拉一拉，就又能并肩而行。

哪怕这条线上站着一个宋南风，他也从来不觉得会对他们的关系真得有多大影响。

男生之间的友情没有那么多小情小调，即使他也为自己那点龌蹉的私心而可耻。

可如今他知道，在人生的岔路口，这一次他们是真得要分道扬镳了。

他再开口时喉咙禁不住有些发紧：“裴云，你确定要走这条路了吗？”

裴云轻轻笑了笑：“我的情况不适合一直躲在象牙塔里，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他的酒意已经去了七八分，然而醉酒之后的清醒，却将人的失意骤然放大，于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就有了几丝怅然。

周煜道：“是因为裴叔的病么？”

裴云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是，我只是受够了这些年的压力，以及对难以预料的恐慌，而这些问题的源头不过就是不够有钱，所以我想当个俗人去赚钱了。”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我从前就有预感，我们终究会分道扬镳，只是没想到那个转了弯的人是我。”

他说完这句，停了很久，才又低声道：“周煜，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车内光线很暗，他一直捂着眼睛，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但是周煜知道他此刻是在难过。

而这难过令他感同身受。

过了良久，他才低声开口：“你和顾涵还好吗？”

裴云道：“挺好的，幸好有她在身边支持我，我才过得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