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陆溪早已听闻苏硕不爱社交。每次大秀结束后的afterparty，也是极难发现他的身影，更多的都是那些拼命削尖脑袋往里挤的所谓时尚精。

她有想象过苏硕会是以怎样的态度去拒绝这些邀约。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脸色，冷冰冰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严肃脸，正如此刻，公关人员哈腰陪笑地带着客户来到摄影棚，黄婆卖瓜般地介绍苏硕给对方认识时，他依然在cosplay一樽冰雕。面无表情，平静地抿唇与对方对视，毫无感情，搞得公关部的同事都略显尴尬，连忙把客户带往一边。

陆溪瞟了瞟浑然不觉得有问题的苏硕，而后，目光越过几个随行的工作人员，定在走在前面中间位的老年男子背影。她认得出这位金主。

崔冬，raff品牌的创始人。

当时，陆溪接到帮raff找素人男模的任务，就顺便了解raff品牌的背景，也包括他。

与不爱社交的苏硕截然不同，崔冬极爱参与靠假言假笑充斥全场的派对，对任何一个上前攀谈的人从不拒绝，什么都可聊，秀尽亲和力，更被不少时尚杂志讨好称之为微笑男神，同样，围绕在他与女艺人女模特的桃色绯闻也是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崔冬行走如风，身子挺拔，穿着笔挺的raff高定西装四件套，若不是一头精心打理过的白发，很难往他身上贴上60岁的标签。岁月赐予他的痕迹并没让其魅力大减，反而更衬显得他作为老男人的独特魅力。

苏硕与其他人交代几句后，依然顶着那副冷漠脸走去电脑那边，准备开始拍摄。

陆溪转身跟上，不经意瞄了眼身边的人来疯，少见的没一屁股跟上去凑热闹。她不解地怒了努嘴，也不多问，免得又被吴诺廉见缝插针地问她一堆有的没的，毕竟问话搭讪，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其实，吴诺廉不去跟崔冬套近乎，何尝不也是这么想的。

老狐狸……

吴诺廉默默地跟在陆溪身后走着，瞅着云淡风轻地坐在那的老男人后脑勺，心里暗暗地说。

******

嘀……嘀……嘀……

镜头对焦声与闪烁的闪光灯同步，贯穿整个摄影棚。

这次拍摄的是raff旗下的副品牌——kobay2017年春夏系列广告大片。

5个仙女般的金发小胸女外模穿着今年流行色——草木绿的连衣裙，站在布置好的场景内。从苏硕说的那句“开始”后，她们便很快进入状态，默契地站好位、摆pose。

与那些一秒换一个动作的模特不同，她们只采取微调，可能是挪一下脸的角度、变化眼珠子看的方向，嘴巴张开几厘米、脑袋往后仰半公分等等。但就是这些极微小的变化，就使拍出来的照片更加出色，画面更加和谐。

陆溪站在苏硕和崔冬身后，透过两人脑袋间的空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同步传送到电脑的照片。

真好看，空灵的眼神，脸上若隐若现的小雀斑，被鼓风机吹起的幼细发丝，在灯光下犹如散发细碎光满的金线。草木绿的连衣裙，随微风轻舞，宛如落入人间森林的仙女。

忽然，传来苏硕沉穆的嗓音，令陆溪不由得望向那张硬朗的侧脸。

他以一口流畅的英文朝左边的外模说了一堆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她表情更加放松，把感情更融入情景当中。

说实话，陆溪有那么一点惊喜到。

那是纯正的伦敦腔，也是她不断练口语想达到的理想发音：细腻优雅，字正腔圆。闭上眼睛，徒留一双耳朵去用心倾听，也可脑补出一位穿着整齐西服的绅士，漫步在伦敦街头，与你简单地问候。

可惜，现实生活中，苏硕对不起他这口伦敦腔，绅士对于他而言，最多也只是个假象。例如陆溪失神至入迷，夹在文件夹的笔掉落在地，滚到他靠近崔冬的右脚边时，也不会帮忙捡一下，只会直视前方，冷不丁地转换中文，叫一声：“陆溪。”

崔冬：“……”坐在那安安静静地看拍摄全程的男人好奇循声望向身后走神的她。

大概隔了几秒后，陆溪才回过神来，看着抿紧双唇的苏硕垂下眼睑。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仿佛瞬间被人打通任督二脉般，用力地蹲下身子，侧着身子，往狭窄的中间处探手摸笔，却怎么也够不着。

崔冬轻笑一声，娴熟地单手捂住腹前，轻掩西服外套，微微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整个动作做下来是这么行云流水：“给。”他对陆溪展露出招牌的微笑，是令娱记狗仔嗅不出任何□□的一笑。

“……谢谢您。”陆溪干笑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接过，起身之际更特意瞟了几眼苏硕。

即使没说半个标点符号，苏硕也能领悟到，她那微微撅起的嘴巴透露着对自己的嫌弃和不满，甚至更以眼神向自己投诉：苏导，你看看真正的大老板怎么做的……

苏硕没说话，清冽的眼眸也淡定自若地掠过她，然后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去买三杯咖啡过来。现在。”

“……”陆溪看了看周围，身边就只有吴诺廉与自己面面相觑。她假惺惺地卖笑，哦了一声，便离开那片沉默尴尬的气氛。

算了，去买咖啡跑跑腿，也比上演ip（挨批）大戏好。

“我要浓缩的。”吴诺廉嘚瑟地在她转身离开时补了一句，又放浪地对她单眨一眼后，走到一旁打电话。

崔冬微微侧头，余光看着陆溪推开摄影棚的大门离开，才幽幽地看回面前的仙女模特们：“你还真的一点也没变啊，完全不懂得疼惜女人……难道，这是我的错吗？没有好好，教教你。”

两人久别重逢后的交流空白，最终还是由崔冬画上一笔。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苏硕，这位如今炽手可热的秀导，依然高傲清冷。他低头呵笑几声，手拨了拨丝质领带后交叠在膝盖上，两唇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姿态，仿佛笑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

苏硕下颌线紧绷几下，眼睛更是警惕地眯了眯：“……cut！换下一组！”

******

陆溪送完咖啡后就莫名其妙地被苏硕打发回办公室，搞得她整个下午都没学到什么，只干了些打杂小妹的事。真是令人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