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夫人最近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不仅手上的基因医药公司遭受对手的商业打击,原本谈妥的单子频频出问题。以前压的好好的医药事故,突然在网上被人曝光,名声一落千丈,连不少老客户都跑路了。
就连自己女儿那边好像也出了什么问题,天天带着一脸淤青回家,她怀疑是学校霸凌事件。想问清是谁干的,但百丽儿又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过就算百丽儿不说,她也大概能猜出来,这么多件倒霉事凑一起出现,多半是因为利维坦那个小杂种。也不知道那天她们走后,那小杂种说出了多少,如果仅仅是女儿弄坏他小熊这一件事应该还不至于。
可惜的是,这几天她都进不去曼德维尔家大门,以便巧舌如簧,见不着面也无能为力。斯威特和霍布森一个在政府工作,另一个在军部,哪里都不是她能随意出入的。过去,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干,手段高明,奥蒂莉亚赢,也不过赢在了那张美丽的脸蛋和会投胎上。
可事到如今,她竟有种走投无路的无能为力感,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和弱小无能。
艾琳·沃克咬牙暗恨,不行,她辛苦谋划了数年,不能就这样轻易任命,还得想法走走路子。
这样想着,沃克夫人换上高跟鞋,拎起玄关那挂着的手提包,抬起白皙的下巴,一脸镇定冷漠地甩门而出,似乎完全没听到卧室里传来的那几声虚弱的呼唤。
“艾琳,艾琳……”
“我好……好渴……”
“百丽儿……”
“……还,有没有人”
独自瘫痪在床的沃克先生觉得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似乎特别的安静,空气中唯有他粗噶的喘息声,喉咙干涩地像是被火燎一般。
他已经十八个小时滴水未进了,也没有人理睬他。
……原来,我,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抛弃了吗?
沃克先生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
他安静地注视着整个房间里除他以外,唯一作陪的活物,一只围着床铺“嗡嗡”飞舞的食腐蝇,慢慢估算着自己剩下的日子,应该也没几天了。
屁股和后背生了大片的褥疮,味道很臭,身体也很痒,但是他早就习惯了。
他现在才100岁不到,还很年轻,却觉得内心早已经苍老,就像一根马上会干涸断裂的枯藤,芯子里一点嫩绿的汁水都没有,一掐,就会干裂成渣。回忆起十年前,他身体还健康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奋发,整日整夜地泡在实验室里也不觉得疲倦,总是兴致勃勃,充满了生活的热情。
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那时候才像一场美好的梦境,这十年的卧床生涯,折磨了他的意志,也让他尝便了世间炎凉,特别是瘫痪第三年,他父母双继去世后,妻女也逐渐对他不耐烦了起来,就像撕下面具后,突然换了个人一样,他的处境变得愈发令人绝望了。
想当初,他是怎么爱上艾琳的呢?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有一双明亮有神,顾盼生辉的眼睛。他匮乏的词汇量无法形容,只觉得这双眼睛就像晴朗夜空里的星子,荒原上熊熊延烧的火苗,总是那样充满了生气。让看惯了实验室同事们那一双双理智冷漠的眼睛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与热情。
那时候,他就是被这双眼睛迷住了,不顾父母朋友的阻拦,不顾一切地要娶她。
但直到他瘫痪多年之后,才终于读懂了这双眼睛,里面熊熊燃烧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对生活的热情,而是勃勃的野心,对作为丈夫的自己甚至连一丝真情实意也不存在。
二十多年的婚姻,恍若一场荒诞的笑话,是对他赤.裸.裸的嘲讽。
艾琳是他的初恋,在遇到她之前的几十年,他都热衷于和实验室为伴,以至于母亲总担心儿子哪天会一冲动和试管结婚,一直很热衷于给他相亲。
那时候的他不懂,为什么总盼着他结婚的母亲会极力反对,他以为是艾琳的家世问题,现在想想怕是阅历丰富的母亲比他更早读懂那双眼睛里的野心吧,害怕单纯的儿子会受到感情上的伤害。
想必母亲最后也没能想到他的日子竟然能过得如此凄凉,不仅是情感,也是肉.体上,双重的双倍的伤害。
原本按照现在的科技水平,只需要购买一个专门的看护机器人就能完美解决瘫痪病人的所有需要。或者,按照他大贵族的家世,父母留下的基因医药公司的财力,聘用几位护工和营养师也都完全没有压力。
但是,艾琳为了成就她贤妻良母的好名声,不仅没有购买机器人,没有聘用专门的护理人员,甚至还把家里工作了多年的老管家、老仆人全部辞退,只留下一个会做饭的临时工。对外称说,是为了解决沃克家危机的必要节俭手段,还拍了不少她亲手照顾自己瘫痪丈夫的照片和视频,再配上一段煽情的文字,发到社交账号上。
于是,全星际的国民都被感动了,市长为她颁布道德模范奖章,不少年轻人还将沃克夫人视作偶像楷模,试问还有哪位年轻的妻子能够像她那样,十年如一日亲手照顾瘫痪的丈夫,不假手于人,同时还能兼顾女儿和公司,简直就是女强人和贤妻良母的结合体啊!太了不起了!!
然而,当沃克先生无意间看到那位临时工光脑上的画面时,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那一张张配图上的自己流着涎水,面容抽搐扭曲,四肢绵软如烂泥。还有失禁、大小便不能自理,妻子给她更换尿垫的视频!
床铺上黄白的污物,还有他白花花的大屁股腚子,他所有狼狈难堪的模样,都被暴露在整个帝国人民面前了!!
可悲!!难堪!!
这对一位矜持优雅的贵族而言,失去自尊,无意是比死亡还痛苦的事!
当晚,他对妻子一阵疯狂地咆哮质问,换来的只是对方的一声嗤笑和冷漠转身离开的背影。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只被拔光爪牙利齿,打断四肢的困兽,除了独自流泪,可悲的什么都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