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宽心,小妹一直隐而不发,把委屈都吞进肚子里,想来就是不想母亲担忧。”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马车里的宁静。
唐母点点头,只是却始终不能展颜,闭了闭眸子,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她感慨道:“二郎,你说惠仙该有多委屈?在家时,她那么骄矜的一个人,是咱们全家的掌中宝,如何也想不到,她嫁去了陆家,却……”
说着说着唐母就忍不住要落泪,自袖口掏出方帕子,小心的擦了擦,而后撩开马车里的小帘布往外探头。
唐钰愤愤的冷哼一声,手心紧紧的拽成拳头,他恨恨道:“枉我向来高看那陆务观一眼,未曾想他竟是这无情无义之人。上次街头遇见,我问起惠仙时,他就有些支支吾吾的,也怪我没往下问,不然……哎!”
“二郎切记莫要在惠仙面前提及此人,咱们没这种亲戚,待把惠仙接回家,咱们就跟他陆家断了联系,以后再不往来!”收回视线,唐母把小帘布放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子,而后蓦的告诫唐钰道。
唐钰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郑重道:“孩儿晓得的,小妹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多少好男儿趋之若鹜,他陆务观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昨夜大哥就已经写好放妻书了,待把小妹接回来,咱们就送去陆家,让小妹跟他和离!”
唐母不置可否,敛眉思索了许久,待要到小红楼了,才拉住唐钰,同他道:“二郎,和离之事暂且不急,惠仙对那陆务观用情颇深,当务之急是先把她接回家,介时再问过她的意见才行。”
唇瓣抿的死紧,唐钰倔强的别过头去,并不答话。他是不认同的,在他看来,既然陆游无情,那就不能怪他们无义。
唐母哪能不明白唐钰的心思,长叹口气,她怅然道:“二郎,你也晓得,你妹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听人劝?向来除非她自个儿想通了,否则她要做的事儿,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唐钰心有戚戚焉,只得无奈的应承了下来。然而打心眼儿里,他是不乐意唐琬跟陆游重归于好的。他的妹妹,陆家人或许瞧不上,他却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那陆游虽说文采斐然,生的也还算俊朗,但他如此薄待小妹,如何当得起小妹的一腔情意?他根本配不上小妹!便是小妹心仪他又如何?待回家了,他就给小妹物色些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来,总有一个能是小妹看上的,介时,就再没有他陆游什么事儿了。
唐钰越往下想,就越是深以为然。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到了西山,小红楼近在眼前,看着孤零零坐落在那的院落,想到这一年里唐琬就独自住在这里无人问津,唐母便越发心中酸涩不已,忍不住的就又要抹眼泪。
唐钰想的跟唐母一样,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但他堂堂七尺男儿,自是做不出抹眼泪这种事儿的,然而面上的愤懑却掩也掩不住,恭顺的搀着唐母,他故作镇定的反过来劝唐母道:“母亲莫要难过,马上就要见到小妹了,没得让她瞧见也跟着难受。”
唐母深以为然,赶忙收起悲态,连连称是,任由唐钰搀扶着就朝小红楼走了去。
曲径清幽,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遍植花木,看起来幽美而恬静,唐家母子却只觉僻静寂寥,少有人来。
唐钰他们到得小红楼时,唐琬早已是翘首以盼,一听闻有客到访,便飞奔着往会客的大厅走了去。
然而紧赶慢赶的到了大厅,将将瞥见里头端坐着在喝茶的两人,她却突然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布着一层细汗,泪水落满脸颊,泪眼朦胧,鼻头发酸,嘴唇张了张,却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听见响动,唐家母子也随即转过身来,把视线投向门口,之后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惠仙。”
“小妹。”
唐家母子一同喊道。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唐琬无声的点点头,随即吸了吸鼻子,踉踉跄跄的朝母亲兄长奔了过去。
那无边的委屈与思念,伴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在此刻,犹如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