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掂量这人数,岂不是黑水靺鞨一族兵力尽出?只可惜宫成春刚刚走马上任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就遇上鞑子犯边,实在是官运不佳。若是方毅等辽东诸将镇守不利,坏了宫里过春节的喜乐祥和,只怕圣上就要迁怒于他了。这宫成春可是李晔母妃惠妃暗地扶植起来的,铺垫之久,耗费之大,实难衡量,若栽在此处上,真是冤也。
李符卿到底与李晔关系莫逆,这等私密都一清二楚,此时不仅替那千里之外的朝廷政争操起心来。
怀苓听了这消息,却恰好反了过来,心思登时从京都苏府拽回了辽东。
打从得知自己竟然还处在熟悉的世界里,她眼前一直以来蒙着的迷雾,便忽而渐渐散开了。便如此时,怀苓就隐约对此次靺鞨进犯回忆起了一些印象。
事实上,她前世十三四岁时,一直埋头在后宅,一则要在及笄前通晓妇德言工,一则要于内龚良谦让在弟妹间做出表率,每日都是从早忙到晚,行事围着内宅打转,最紧凑充实不过。不过,如若她没记错的话,发生在建平九年的这场战争,结局应是大胜!
因为记忆里有一段时间,苏裴敏每天都拿着一本标注着靺鞨语的书籍,嘴里还反复常叨着一些叽里咕噜的怪话。当时她就听娘亲说,这是因为边关大捷,俘虏了一个部族首领,被进献至京都,她爹这个礼部尚书才免不了要为之操持,无奈费力地学念靺鞨话,仪式上好使用的。
既然未来首领都被送到京都献俘了,料想今生的祖父方毅,定从此役中讨得了不少好处。
想及此处,怀苓登时心情就转好了不少。
两人一个心情沉重了下来,一个却奇妙地上扬,再对上话时,便连气氛都扭转了。
李符卿张口便用不容置喙地口气对怀苓说道:“方姑娘,我还有要事要办,如今起了战事,更不宜在此久留,便不能再送你了。一会儿我去托驿丞替你向武宁侯去个信儿,你便留在此家驿站中等候消息吧。”
怀苓也想尽快与方毅等人联系,便欣然允诺,不仅口称恩公,还与李符卿行了个万福道:“多谢符公子的救命之恩,怀苓没齿难忘,定将涌泉相报!还望……恩公留下姓名。”
她心道论这符公子一身变幻莫测的江湖功夫,只怕很难轮得到她来报恩,但这感激的话,该说也一定要说。至于此人为何混迹在商队之中,她也不打算深究了,只当是适逢其会,自己命不该绝。
李符卿此时的心思已过了千山万水,哪里还想再受怀苓拖累,他轻功虽好,却也不能一路跑回京都,到这驿站里来,就是为了讨一匹驿马回京。于是便不多言,稍一拱手,便向怀苓告辞,径直寻那驿丞去了,
却说怀苓心事重重,又伤痕累累,便请了一位杂役,先住进了一间客房。
驿站向来要接待来往官家,客房一应配置俱全。怀苓虽然觉得周身肮脏不堪,却碍于手臂的伤,不敢沐浴。因着在野外冻了一夜,她的脸和手上均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便向人讨要来热水和羊油,单手将脸手清洗了一番,又取了一面铜镜,准备为自己抹药。
然而等到她将小脸凑到镜子前,从镜面里看见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竟从未见过这“怀苓”的模样!
那小怀苓过去似乎不喜照镜,她打从醒来,便一直由丫鬟洗漱打扮,算来这一次,竟是她第一次清晰得见自己的脸……
她定神细看,只见镜中的小姑娘纵使发髻散乱,额上系着抹额,面颊还有冻伤,也不掩其倾城之色!那两抹纤长如烟的秀眉,似画上去的一般,宛如弯月,其下一对儿顾盼流光的明眸,恍若星子,莹烁灵动,映衬着那瓜子小脸上的美人尖儿,端的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可想见未来的明丽不可方物,真是好一个美人坯子!
只是……
怀苓一皱眉。那镜中的小巧美人也随之微蹙烟眉,双目盈盈如若含情,假如再大上几岁,不知这楚楚动人之处,又会如何夺人心魄。
怀苓却完全顾不上揽镜自怜,她死死盯着这镜中少女额上的那簇美人尖,心头大震,半晌,她方才抬起手去,摘下了一直戴着,用来遮盖额头伤疤的抹额。
但见那抹额之下,自城楼上磕破的伤口已然愈合得极好,只是到底还是留下了一道小疤。
怀苓直看得双手发抖,心胆俱裂,险些将镜子扔到地上。
那疤痕形状就似一枚小巧的樱花瓣,正印在她额头正中央。
而这样形状的疤,这样美貌绝伦的美人,怀苓前世恰恰好,只遇见过那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