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到时候给她点钱吧。这么远带东西,很麻烦的。”我说。
“有些事情可不是钱能够代表的。”她嘀咕道。我摇头笑了笑,觉得她太在乎钱了。不过我不好那么去说她。
“儿子,你怎么老是不说话啊?”我注意到了孩子的沉默寡言。
“你们在说话,我听着呢。”儿子说,我觉得他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像一个孩子。
我们一家人坐火车只花了不到五个小时就到达了我姨妈所在的那个镇。也就是在下午六点过点的时候我们就在那个镇上住了下来。
这个镇位于平原的边缘,在这里已经可以看见远方起伏不定的低矮的山峦了。小然和孩子都很兴奋。
“我喜欢这里。”小然说。
“我也喜欢。”儿子也道。
“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这里很不错的。”我笑道。
“这里比城市生动。”小然看着远方的暮色悠悠地说道。
生动?是的,她说得太贴切、太形象了。城市,完全是一片钢精混泥土堆砌出来的地方,那里除了高耸的建筑之外就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了。在那里面生活的时间长了就会让人觉得累。但是这里就不一样了。这个地方的房屋古色古香,民风纯朴,远处的山峦让这里多了一种层次感;人们的小然是真切的、自然的,没有了城市人那样面具般的面孔。生动,是的,这就是生动。
这个小镇是沿着一条小河而建的,不过因为现在是冬季,小河的存在反而地让这里增添了许多的寒意。我记得自己有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夏天,这个小河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它的清新,它的凉爽,它的翠绿,都曾经让我流连忘返。那次到这里是我大三的时候,那正是一个充满幻想和浪漫的年龄,而当时的我因为过度迷恋陈瑶,所以到这里来的目的主要就成了散心了,当时的我很希望能够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试图让自己忘记心中的烦闷。而现在,我的心情当然地就和那时候大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自己永远也不会想到在数年之后会带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重游旧地,这让我现在顿时有了一种恍然如梦般的梦幻感受。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小镇里面小饭店的饭菜也很有特色,这里的猪肉和蔬菜都比城市的要香得多,我估计是因为没有受到污染的缘故。我们每个人都吃了很多碗饭,小饭馆里面的服务员看着我们的吃相直笑。
这天晚上我睡得香极了。也许是因为这里已经远离了欲望。
不过,我没有想到,在后来,这里竟然差点成了我人生的归宿。
第二天我们一家人都没有早起。因为我们都贪恋这个地方难得的睡眠。一直到儿子大声地喊“饿了”小然才催促我起了床。
我看了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临近中午!难怪孩子会觉得饿了呢。
“多点几个菜吧,今天还得走路呢。”我对小然说,“昨天晚上儿子好像吃得意犹未尽的。”“我这人,节约惯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吃完饭后我们便出发了。开始的路程依然是在平原上面,不过是朝着远处的山在行走。“要是自己有车就好了。”我叹道。
“坐车就没有这种感觉啦。”小然在路上想孩子般地蹦蹦跳跳,很欢快的样子。儿子也被她感染了。但是我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她那样的欢快。难道我已经老了?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老了,而是已经没有了童心。我的内心已经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走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山的跟前,不过这山似乎还不能叫山,因为它太低矮了。其实山地和平原并不是截然地分开的,也不是平原的尽头就是山区,而是在平原的边缘、在大块的平原之间有一些浅山相隔,然后是小块的平原在过渡,最后连琐屑的平地也很稀罕了,这时候才真正的进入到了深山。
儿子已经走累了,他要我背他。我没有同意,小然有些不忍,但是却被我制止住了。
“儿子,你是男子汉,是大孩子了,所以你必须得自己走。”我告诉孩子说,我的内心希望他坚韧而坚强。
儿子只好自己行走,不过他的速度很慢,我也没有催促他,因为我和小然都把这次的行程当成了一次旅游。
“爸爸,还有多久才到啊?”儿子开始在问了,这表示他已经没有了耐心。不过,我得给他一种希望,“快了。”我告诉他说。
于是他的脚步开始欢快起来。我在心里暗暗地笑。
又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儿子再次地在问了,“爸爸,怎么还没有到啊?”
我还是那句话,“快了。”他的步履虽然沉重但是却并没有叫苦,因为我给了他新的希望。
“爸爸,究竟还有多远啊?”他坐到了地上。
我指了指前面的那座山,“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你背他一下吧。”小然实在有些不忍心了。
“不行,我相信我们儿子可以自己走到的。男子汉不能半途而废。”我说,同时也是说给儿子听的。
“我要自己走。”儿子在我的鼓舞下奋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终于翻过了山,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农家小院。
“是不是那里?”这次是小然在问了。
我摇头,“过了那个农家小院再往前面走几里路就到了。”
“天啊,我不活了!”儿子夸张地大叫了一声。
我提议道:“我们到那里去讨点水喝,顺便休息一下。”
“人家会答应吗?”小然问道。
“农村的人,纯朴得很呢。就是在那里住上一晚别人也会热情欢迎的。”我笑着回答。
“那行,我们去休息一下。说实在话,我都累了。这山,无穷无尽的!感觉到怎么也走不完似的!”小然抱怨道。
这是一处大山里面单独的农家小院,在院子的外边是一片菜地,在这寒冬里面,菜地里面竟然还有一些绿色。进入到小院很容易,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围墙,也没有门。甚至里面的房屋的门都是开着的。
“有人吗?”我大叫了一声,但是却没有人应答。
“爸爸,你给我说老实话,究竟还有多久才到啊?”儿子站住了,他特别认真地看着我问道。“这不是秦勉吗?”忽然,从院子的外边进来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人。小然疑惑地看着我。“姨妈,我是秦勉。”我笑着朝姨妈跑过去。
“爸爸好坏,他骗我们。”儿子在我身后顿时欢快起来。
姨妈见到我们一家很高兴。“我都很久没去你们家了,前年去过一次,你妈妈告诉我说你已经结婚了,娶了个漂亮媳妇,你媳妇还给你生了个乖儿子。真想不到,今天我全见到了。松勉,你媳妇这是怎么啦?受伤了?”她说着不住地揩拭眼泪。
“就是啊,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不?觉得自己丑,不敢去见公婆呢。”我将她拉到一边,悄声地告诉她道,“姨妈,也是怪我,我应该早点带他们来看你的。”我柔声地去安慰她说,同时问道:“姨父呢?我表哥呢?”
“他们两个人都到沿海打工去了,你表哥他媳妇、孩子也跟着去了。本来要我也去,可是我舍不得这个家,家里还有几亩田地,我还喂了几口猪。现在马上要过年了,过几天他们也该回来啦。”姨妈破啼为笑。
“那我们可能等不到他们了,过几天我们也得回家。”猛然间想起她刚才似乎叫我的是什么“松勉”
“姨妈,您刚才叫我什么呢?”
“哦,我叫的是你小时候的小名。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掉。刚才一激动就给叫出来了。秦勉,你现在可是大医生了,姨娘不该那样叫你的。”她急忙回答道。
我不以为意,不过觉得那个什么“松勉”的小名可真够难听的,听起来就好像“送面”似的。
农村的夜晚清新而寂寞。晚饭过后几乎就没有了什么娱乐活动,连电视也没有。不过晚餐很好吃,姨妈给我们炖了一锅腊肉。这样的腊肉和城市里面的大不相同,我知道这种腊肉是怎么制成的:一到冬季,就将鲜肉抹上盐后挂在火炉的上方,经过山里漫长冬季长达三到四个月柴火的熏烤,这样的腊肉吃起来就自然地香气扑人、回味绵长了。
城市里面的腊肉可就不一样了:到市场去买上一些半肥半瘦的猪肉,然后扔进一个铁桶里面,从市场上买回一些柏树树桠,经过几个小时的熏制,于是腊肉就出来了,这样的腊肉“腊”的仅仅是肉的表层,味道就可向而知了。
城市的人永远都是这样的浮躁,但是却无法改变,因为城市的人没有这样的条件,也没有这样的耐心。
和腊肉一起炖的是萝卜,这萝卜的味道也和城市的大不相同:不但甜而且化渣,如可后轻轻一嚼,顿时化成了一股甜香的水汁,让人感觉到美妙无比。
姨妈的话让我即刻明白了里面的玄机:“这是被霜打过的萝卜,很好吃的。”
还有几样小菜,特别是那盘土豆丝,它端上桌后即刻地被我儿子风卷残云般地给消灭了。
小然吃了很多腊肉和萝卜,而且还一连喝了好几碗汤!姨妈看着我们的吃相,心里很高兴没有什么方式比这样的吃相更能够表扬主人的美食和厨艺的了。
今天晚上我感觉很温馨,这种温馨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吃完饭后小然坚持要去洗碗,于是我就和姨妈坐在火炉边闲聊。
大山里面农家的火炉其实很简陋,就是在灶屋的一角挖上一个坑,用石条将坑的周围堆砌一下,然后将干透了的树根或者其他木材扔进去烧就可以了。在火炉的上方有好几个挂钩,挂钩上面挂有很多的猪肉。它们看上去还很新鲜。姨妈告诉我说,这猪是她自己喂的,前几天才杀了做成的腊肉。
在那几个挂钩的正中,有一个鼎罐,我知道它是可以升降的,今天的腊肉就是通过它炖制而成的。火炉里面有柴火烧着,需要用那鼎罐炖汤的时候就把它降到火苗的上面就是了。今天的腊肉里面就有着一股子的柴火香味。
“姨妈,这个您拿上。您这里这么远,我也懒得带什么礼物。”在火炉边,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五千块钱拿出来递给了她。
“秦勉,你这是干什么?你到姨妈这里来玩,姨妈高兴还来不及呢,这钱我不能要。”我看见小然在灶上那里侧身朝我们这里看。
“姨妈,您收下吧。秦勉是您的晚辈,我们也难得到您这里来一趟,他向您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小然笑着对姨妈说。
“您拿着吧。我一个月工资好几万呢。”我也说。语气像一个孩子般的骄傲。
“我的妈呀,你们当医生的那么高的收入?我说呢,我现在生病都不敢去医院了,药费高得吓人。”姨妈惊叹着道。她收下了钱。
也许是路途的劳累吧,儿子在火炉边坐了不多一会儿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他的这种昏昏欲睡同时还传染给了我。所以我们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
“我喜欢这里。”小然蜷缩在我的怀里对我说。
“这样的地方,每年来呆个半个月还是不错的。但是时间长了可就受不了了。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连手机的信号也没有。时间长了会疯掉的。”我笑道。
“那山里的人怎么过的?”小然不以为然。
“所以山里的人都出去打工去了啊?他们打工的目的除了挣钱之外,我想更多的是为了从这里的寂寞走出去吧。”我笑道,“大山里面的乡镇干部最头疼的就是计划生育工作了。很难的。”
“这和大山里面有什么关系?是人们愚昧吗?”小然问我道。
我顿时笑了,“你说,山里的人晚上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漫漫长夜怎么过啊?还不是只能干那件事情?”
“你好坏啊。”小然顿时明白了,她轻轻地捶打着我的胸膛。
“小然。”我轻轻地呼喊了她一声。
“嗯。”她柔柔地答。
“漫漫长夜,我们也得找点事情做是不是?”我在她耳畔轻声地道……
小然睡着了,带着刚才我和她激情后的余韵。但是我却难以入眠,山里的冬天静得太厉害,如果没有我身旁小然低浅的鼾声的话,我肯定会头痛的,有时候静谧也会伤害人的身体。
小然依然在我的怀里,我搂着她,手在她的胸前,情不自禁地朝她衣服里面伸了进去,顿时感受到她里面的柔软,即刻便觉得有了一种寄托,睡意顿时来了。
忽然听到了虫鸣声,它们的声音很响,高声的,低声的,长声的,短声的,拐了九曲十八弯的,执拗得一根筋的,从窗缝里、床底下、丝丝缕缕地挤进来,跳到了我的耳朵眼里面,我顿时有些烦躁了。
忽然觉得奇怪,这是冬天呢,哪里来的虫鸣声啊?霍然醒来,周围依然是一片寂静,唯有的是小然低浅的鼾声。于是便苦笑: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在这里睡觉时候留下的音响竟然会进入到自己的梦里。
在姨妈家里住了两日,儿子便开始叫嚷要离开了,他说不好玩。小然也不再觉得这里有多美好,因为它太静。
“我感觉到伤口痒得厉害。”小然对我说。
“那是在长肉了,过两天就可以拆线了。”我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就向姨妈告辞。姨妈给我们准备了几块腊肉,“这山里没什么让你们带的东西,只有这腊肉了。给你爸妈带点回去,你爸爸特别喜欢吃。”
我坚决地拒绝了。不是我觉得她做的腊肉不好吃,而是我想到出山的路途就感到惧意。何况我的肩膀还受了伤。
小然明白我的心思,“姨妈,不是我们不想要这东西,而是我和他身上都有伤。”
“不是说你是摔伤了的吗?他怎么也受伤了?”姨妈疑惑地问道。
“不是的,刚见面的时候不好告诉您。我们遇到了歹徒。哦,不是到您这里来的路上,是我们医院里面。”我急忙地道。
“你们大城市里面怎么那么多坏人啊?我们山里面从来都很安全的,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连一只鸡也没人来偷的。”姨妈感叹。
出山的路依然是那一条,不过儿子却有不一样的感受,“爸爸,我怎么觉得这么快就出来了?我们去得时候总是觉得前面是走不完的路。”
我不禁笑了,“儿子,你进去的时候是带着希望的,但是却对那种希望是未知的,所以就觉得路程很远了。出来的时候你对道路熟悉了,而且想尽快地离开姨妈家里,这就觉得路程不长啦。”儿子疑惑地看着我,他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小然顿时笑了,“你给孩子讲这么深刻的话,他能听得懂吗?”
我也笑了,“他说的也很有哲理啊?所以我就只能用有哲理的话去回答他了。”
“哲理是什么?”儿子问道。
我和小然对视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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