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截获到梁国公和魏家交易证据开始,所有的证据仿佛开了闸的洪水般哗啦啦流出来,一样接着一样,而这些东西的指向也渐渐从梁家转移到梁褚钰身上。
沈榕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是以范继景无法从她身上观察到很多信息。
她对梁公子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细腻,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改变。
今日退朝之后她没有回寝宫,而是乘坐车辇到地处幽静的地方散步。
这种现象是往常没有的。
以前因着梁公子的缘故,陛下每次下朝之后都会早早回去,她批阅奏章,他给她沏茶研磨,但最近似乎有些不同了。
范继景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该是何种滋味。
从理性立场上,这表明魏大人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自己应该高兴才是,然而从内心深处真正思想出发,她不愿意看见这种后果。
梁公子为陛下所做的努力,以及陛下对梁公子的认真态度她都看在眼里,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然而却有如同自己这样的人,怀揣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心思离间……
散步至灌木丛边,沈榕忽然开口问。
“你还记得当初朕从白石村前往京都路上遭遇的那回刺杀吗?”
范继景心头一凛,恭敬回话。
“卑职记得。”
“当时的调查结果是什么?”
“这……”范继景皱眉,小心看了她一眼,“回陛下,那件事情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沈榕没有吭声,眉梢浮上冷意。
迄今为止自己所借用的力量大部分属于魏家,这件事情调查自然交给了那边,凭借魏家通天的手段,能让她们查不出来的东西,大概就只有魏家自己了吧。
或者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这件事情本就是魏家所为,所谓的“没结果”不过是隐瞒不报而已。
仔细回想当初的情况,彼时自己的路线不可谓不严密,尽管范继景那时候没有透露很多信息,沈榕依旧从她口中推断出当时的路线是随时变换的,也就是说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走哪条路。
那种情况下竟然碰见了埋伏好的刺客,她绝对不信敌人有这么大的能耐,相比之下内奸作怪的可能性分明更多。
假如真是内奸,那对方既然连路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难道还能不知道她身边护卫的强弱,以及马车部署各种机关的事情吗?
既知如此还特意派遣那么点刺客过来送死,沈榕实在想不通对方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直到后来遇见了梁褚钰。
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的不得不叫人怀疑,是以她才刻意暴露将其放置于眼皮子底下,即便对方傻乎乎的用性命相救,她仍旧能在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抛弃。
刺杀只是一场*烟,只是一个掩护。
真正目的是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送到自己身边。
——当时的她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曾消除。
至于什么时候她竟然对他消失了警惕和戒备,就连沈榕自己都不清楚,仔细回想起来真是可怕之极,如她这般疑心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重度戒备的人产生信任呢。
此时的她有些迷惑。
想到背后跟着自己散步的人,眸光微闪,张口问道。
“继景,从你的角度看,可有发现后君身上什么古怪的地方?”
忽然被问到的范继景为难,思索片刻,沉吟。
“并无古怪之处,只是……卑职觉得,后君殿下和郭公子有点像。”
“谁?”沈榕诧异。
“郭公子。”
脑子转了好大一个圈她才反应过来,这里的郭公子指的是郭苗苗。
梁褚钰和苗苗有点像?
沈榕猛地顿住脚步,面色几番变幻。
仿佛有什么一直想不通的在这一瞬间全部理清楚。
怪不得自己会对他消除戒备,原来竟是因为这种难以察觉的熟悉感吗。就像温水煮青蛙般,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深吸一口气,她心中复杂万千。
沈榕非常确定自己对苗苗仅仅是对弟弟的关心,绝无其他想法,而对梁褚钰……或许便是从这种不知不觉的熟悉中一次次加深印象,直至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纵然很浅,但的确存在。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
所谓的刺杀为的就是把他送到自己面前,而这个人根本就是提前筛选好的,最能减轻她警惕的?
可彼时的梁家分明投靠的是四皇女,没有直接证据能说明,从那个时候开始梁魏就已经互通了。便是前段时间送过来的信件,按照笔墨痕迹推断时间也都在近期之内。
所以说,梁褚钰的事情,或许并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
压下所有的心思,她不由得摇头。
人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很多时候会自己补脑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并且这些东西更多时候不受控制的涌进大脑,扰的烦不胜烦。
“咱们回去吧。”她望了望四周萎缩在肃杀寒冷中的枯枝干树,叹口气。
“是。”
范继景招了车辇,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
回到泰平宫,沈榕却是见到了个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再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