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中映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
她的身影很好看,姿态端正大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一派清闲贵气,好似打出生起便享受着万众尊崇,竟衬得身上劣质的衣裳都显得不一般。
因着角度问题,魏湘君瞧不见她的脸,只能缩在一片仍旧翠绿的灌木丛后,远远地看着她兰芝玉树的背影。
她给祖母行了个礼。
那种礼节并非身份上下级对上级的礼仪,而是晚辈对长辈表示尊敬的象征性意思。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分明听见周遭和自己一样暗藏的公子们忽然就发出了抽气声。
幸好声音很小,只有他们能听见,否则被那边的人物知晓丢的可是他们魏家的脸。
简单地寒暄之后,女子跟随祖母进正堂,然后是长房嫡系、二房嫡系、三方嫡系往后依次鱼贯而入。
这一刻魏湘君多想化身女儿家跟着她们一起进去好好看看,这等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正堂门关上了。
麻衣护卫分出一队把守在门外,连同魏家的带刀家奴纷纷护守在门前,那架势估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扫了一眼门口森严的卫队,魏湘君不安地紧紧攥住手帕,脑袋有些缺氧。素来自信的他头一次怀疑自己,真的能把这种人物勾搭到手?
灌木丛里窸窸窣窣,树后面,八角亭后面,到处都是魏家男儿或者恰巧借宿在魏家的各种亲戚,连那些平日里自持身份傲的不得了的嫡系,此时也偷偷摸摸钻出来,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他心头嗤笑。
这般大动静,人家看不出来就是傻子,只怕是祖母和母亲等人故意放纵他们才是。
的确,连祖母都要敬着的人,不管哪个搭上了,只要是魏家人,将来自然少不了带动家族利益。
“湘君,你说那是个什么人,我在京都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
魏湘彤,也就是最信任他的那个三房嫡系,使唤奴婢拍掉身上的灰土,理了理发鬓走过来。
京城上等贵族圈子就这么大,公子哥们三天两头各种宴会,谁家有哪个千金、长的什么模样、是何身份早摸的滚瓜烂熟。
这人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着实蹊跷的很。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蹙着螺纹细眉不确定。
“难不成是定南王世子?定南王世子八年前到西北参军,见过她的人很少,难不成是她回来了?要不就是安泰侯府的嫡系三小姐,她不是早先因为惹怒了陛下被调遣到济省去了吗,时隔这么久陛下气早消了,人也应该回来了……”
魏湘君听着他在哪里念念叨叨的瞎猜测,嘴上不语,心中免不了泛起狐疑。
莫非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可那些世家千金脸面就算再大也承不起祖母的拜礼。
他敢肯定来者绝非这些人,很有可能身份还在她们之上。
整个大周朝身份在这批人之上的,那便是……
他连忙捂住嘴里的惊呼。
冷不丁被他吓到的魏湘彤疑惑,涂了丹寇的长指甲点点他的衣裳,“你怎么了,脸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
掩饰住眼底的惊骇,他状似虚弱地扶住额头:“许是这两天风吹的多了,有些发晕,多谢哥哥关怀。”
“头晕就回去歇着吧,还来凑什么热闹。”魏湘彤无聊地摆摆手,领着他的奴婢转身寻其他公子聊天去了。
今儿可是重大事件,必须好好聊聊探探别人口风,大家伙可都眼巴巴地盯着屋里头的金饽饽呢。
瞅见他毫不犹豫丢下自己,魏湘君垂下睫毛,让小侍搀住自己离开。
信任归信任,但魏湘彤可从来没把他当成过兄弟,毕竟人家是尊贵的嫡系,他只是下贱的庶出。
且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他们都知道,就算是脚底下的泥,也有翻天的一日。
桌上刚添的茶水冒着热气,所有人就座后手脚规规矩矩地摆放,静静等待着什么。
魏老望着座椅上陌生又熟悉的年轻女子,好半晌终于感慨开口。
“殿下,老臣等您好久了。”
这是她的嫡亲外孙女,是她足足等待了近二十年的人。
沈榕再次将眼前的老人仔细看过。
五六十岁的样子,须发花白,布满岁月风霜的脸上依旧不减犀利威严,整整齐齐的袍服每一道褶皱都透着干练和严谨。
她站了起来,再次行礼,和门口礼貌性的不同,这是真正弯下腰的正礼。
“劳您挂念,我代父亲向您请安。”
“快起来吧,起来。”魏老红了眼眶,亲手将她扶起,涩声道,“你父亲怀你的时候便去了北疆,你出生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着。”
轮廓和大体样貌像先皇陛下,眉形却是和她那幼子一模一样。
魏宪是她最疼爱的明珠,由她亲手教养带大,明灵聪慧知书达理,入宫后贵为正君执掌六宫。
若不是贼子作乱,她的儿子怎么会年纪轻轻惨死异地,连同本该属于孙儿的江山都被人夺了去。
魏家女子纷纷屏息,皆不动声色地打量沈榕。
皇帝想除掉魏家已久,不管是大皇女登基还是四皇女登基,她们魏家都没有好下场。
唯一的出路在这个人身上。
她流着她们魏家的鲜血,是魏家的一份子,同样的,她是正统皇朝血脉,先皇陛下亲封的皇太女,理应是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只有全力辅助她登上皇位,她们所有人才能好。
魏老将在场的嫡系按照辈分挨个介绍给她,沈榕一一点头见礼。
按照身份,她们应该是她的姐姐或者妹妹,然而没有人那么喊。
她和她们是不同的,称呼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