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
沈榕从镇上粮店回来,走到家门口却发现家门没有锁,里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音色粗犷浑厚,分明是好几个陌生女子在低低地交谈。
有贼行窃?
她心头跳动,眸光几番闪烁。
稍作思量后,走上前去,学着外人上门般屈起食指,试探性地哐哐哐礼貌敲击了三下。
屋内的交谈声为之一静。
紧接着内里传来闷声,似乎是其中一人将另一人踹翻在地,使唤声随之响起:“老货,去开门。”
“是是是。”
沈榕侧耳倾听那道回应,分明是她爹谄媚恭维的声音。
她眉头挑起,这么说,刚才被踹了一脚的人就是沈郭氏?
门里的几人并不知道外头是沈榕,犹自肆无忌惮地说话,“这个时候谁来你家?”
“你女儿怎么还不回来?”
“你不会提前和她通风报信了吧?”
话语显然是和沈郭氏说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沈郭氏已然走到了门口,脚步声近在咫尺,他战战兢兢地回应了那帮子人一些话,而后打开门。
随着“吱呀”的声响,沈榕平静的面容映入眼帘。
沈郭氏愣了愣,一把搂住她大哭起来,整个人挂在她肩膀上撕心裂肺地嚎叫,“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你爹就要归西去了。”
他这动作极其顺手,完全把昨天晚上自个打骂她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
沈榕在他开门的那刻已经将沈郭氏打量过一遍。
穿金走银、亮光闪闪的裙子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鞋印,平常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头发发髻散乱,簪子歪歪扭扭几欲掉落,鼻青脸肿的模样分明被人暴力殴打过,还打的不轻。
沈榕和沈郭氏不一样。她年轻力壮,被打了顶多一两天就好,沈郭氏这把老骨头可撑不住这么一顿毒打,只觉得骨头架子都碎光了。
现今终于瞅见闺女回来,顿时心酸泪哗哗而下,抽着鼻涕诉说那些人怎么怎么打他了,怎么怎么骂他了。
且不说沈榕喜不喜欢被沈郭氏这么熊抱着,光他满身浓烈的脂粉味便让她头脑发疼。
“你先坐下。”她将沈郭氏拽开,准备让他坐下喝口茶,却发现家里的椅子都被陌生人占据了,有几个甚至坐到了她看书的桌子上。
沈榕眸光发冷。
“诸位是什么人?”
“什么人?”当头混混模样的女子吐了口唾沫,冷笑:“我是你祖奶奶。”
她从袖口里掏出把匕首,两个指头轻擦锐利的刀刃,嗓音透着寒气。
“我说小妞,你老爹赌博欠钱,把房子抵押给我们了,可惜还差很多,你说怎么办?”
阴森森地盯着躲在沈榕身后瑟瑟发抖的沈郭氏,手中的匕首在空气里左右划开:“要不我把他的手脚都剁下来,再抠了眼珠子,割掉舌头,卖到包子铺里去?”
沈郭氏差点尿出来,当即抱着沈榕的胳膊不撒手,满脸惊吓的泪水,“儿啊,他们要杀你爹,你快想想办法!”
沈郭氏这种人典型的窝里横,专挑软柿子捏,对上真仗势的时候,别说打骂人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沈榕听罢那女子的话,知晓沈郭氏这次惹大了。
“怎么个欠钱法,欠了多少?”
说实话,如果对面人扛了架大功率迫击炮,她可能会给点反应,不过很遗憾,想用一把小匕首吓住她的人,至今大概还未出生。
对面几人没料想沈榕如此淡定,不由得稍稍讶异。
打头的女子道:“你爹在赌场玩骰子,一次压十两,总共欠我们两百四十两银子。房契、地契和田地共抵押六十五两,剩下还有一百七十五两,你说怎么还?”
沈榕沉默了。
几十两她尚且还得起,自己这些年虽然没攒多少,去赵夫子那里再借点勉强能填住。但一百七十五两太多,她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见沈榕不吭声,沈郭氏胆颤心惊,生怕她嘴里说出些什么拒绝的话,当即伏到地上痛哭流涕,杀猪般扯着嗓子。
“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父,十几年来我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儿拉扯大,这才安稳几年你便要收了我的性命,老天爷啊,你怎地如此不公道。”
他边嚎边偷偷瞅着沈榕的脸色,见她皱眉,顿时哭的更响亮。
沈榕径直看向那帮人,“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能宽限些时日吗?”
女子笑的阴沉:“妹妹,你看我们像是开慈善山庄的吗?我要是宽限时日,你们卷铺盖跑了我上哪儿找去?”
她舔了舔手中的刀子,漫不经心:“要么今儿把钱交出来,要么就把你爹的命留下,你看着办。”